回应他的,是星图的第五次变化。
漫天星子凭空摇落,仿佛银河落雨,碧落飞花。
再之后,星星雨忽然变作了一朵朵红莲业火,从四面八方向着睚眦四兽处射落。
睚眦目光一变,周身青光大作,龙口一张,滔天之水四溢开来,向着红莲花淹没而去。
天幕上杀气交织,江蓠身边的紫色护罩又加了一层,她匆匆吞了几粒补充灵力的丹药,继续向着天边看去,却见红莲火千万合一,化作了火焰飞凤,与睚眦巨兽缠斗在一起。
这一回,睚眦巨兽没有心情冷嘲热讽了,看得出来,他也颇为吃力,和这一只火凤你来我风,羽毛和龙鳞一起飞扬,正是胜负难分之时。
不知过了多久,睚眦巨兽付出了半边身子烤成焦肉,两只龙角断裂的代价,才将火凤凰吞吃入腹,算是得了胜利。
跟着睚眦的那三个巨兽却是被红莲火点燃了,整个的变成了火球,在天河里滚滚燃烧,最后化作一缕飞烟,最后不见了踪影。
巨兽睚眦伛偻着身子,向着中天出发出了一生狞笑:“本尊倒是要看看,现在,你还有什么手段!”
话落,他再度张开龙首,向着星图中星子璀璨处一口咬去。
江蓠暗暗心惊,忽见那漫天繁星迅速旋转起来,竟是争先没入她的身体之中,下一刻,她周身的灵力护罩片片碎尽,周身的灵力不受控制地飞速流转起来。
仿佛剥皮拆骨一般,星子的虚影连同灵力在她的身体中打了个转儿,忽然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巨大的紫色雷霆,从那墨蓝色天幕中当空劈落下来!
江蓠忽然间明白了,这应该就是十八诸天咒中的第六重,相当于此界最强劫雷的诸天劫。
据说,这一重雷劫有陨灭生灵一界,诛神杀魔的功效,只是需要用和升仙劫雷同出一源的雷灵力做引子,才能完美的发挥出这一重境界的威力。
这青城中以“玉石俱焚”为目的的大阵,还有诸天咒前五重的繁复变化,大概都是为了引出这一击,从而击杀睚眦凶兽。
而她,大概就是这个阵法中必不可少的一环,甚至是这个大阵的阵心之一。
诸天劫雷在星空中炸裂来来,紫色流光如潮水,瞬间淹没了头顶的星图,江蓠觉得,自己的身体浮浮沉沉,仿佛在无边汪洋里漂流,再无一两重量,也没了任何知觉。
这般飘飘荡荡,连意识也变得模糊了起来,一种仿佛万物皆空的感觉,倏然间袭上了全身。
这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她厌恶之极,却又似乎束手无策,无可奈何,只能看着自己在无常的风里飘荡,无处可存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呼吸眨眼间,也许是千万年的沧海桑田之后,她方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玉床上,抬头看去,恰见凉月如眉,漫天星河空自粲然。
手腕上一凉,她偏头,就瞧见了凤梓暄的身影。
他仍旧是一身如雪的白衣,只是身子更见伶仃清瘦,两指探在她腕脉上,低声道:“只是灵力耗尽而已,稍稍修炼一会儿,就可无碍!”
江蓠忽然觉得怒上心头,面上却一丝不显,自个儿坐起来,定了定神,凝心入静,开始修炼。
大概一个时辰后,她自觉灵力已经补充好了,从修炼中退了出来,却见凤梓暄和天剑山的掌门玉衡正相对而坐,低低说着这次兽潮的事情。
“青城一事,已经是将睚眦彻底困在了黄泉幽域之中。睚眦本就已经重伤,一时半会之间,根本逃不出黄泉幽域,我们需得考虑的,就是后面那些妖兽了。”凤梓暄道,
“睚眦既然已经被困,那些揭竿而起的妖兽岂不是该散了吗,为何还要聚众侵犯我人族的地盘,发动兽潮呢?”玉衡不解地问道。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我们这次困住的,是睚眦真身,但是,它还有三个身外化身,掌控着蛮荒妖族的动向。除非杀死睚眦真身,否则,那三个化身也能把苍冥大陆搅得风雨不宁!”
“什么,化身?那睚眦巨兽的三个化身,都是什么修为?”玉衡又是一惊。
“应该是元婴期修为,但不若真身那般可怖,只要好好调度,人族并非全无胜算。怕只怕,外患未平,内忧又起,白云山庄那里,不得不防。”凤梓暄道。
“白云山庄的总坛在域外秘境,想要寻到它的所在,却是不容易,可恨那楚星璇,这般狼子野心,着实可恨!”
“白云山庄的爪牙已经被灭得差不多了,十二宫中,仅剩总坛和第一宫瑶台而已,她会放出睚眦,就证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在下忧心的,却是另外一人。”凤梓暄道。
“另外一人,可是闭关准备飞升的赵东来?他已经闭关了,出关后,也就两种结局,一是成功举霞飞升,而是陨灭在劫雷在之下,神魂俱灭,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凤梓暄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只是道:“天意难测,世事无常,谁能说得准呢?更不必说,还有缥缈宗的姬莲漪再侧。”
玉衡唏嘘地叹息了一声,问道:“凤掌门,为了这个睚眦,你此番牺牲良多,如今真的没有大碍吗?”
凤梓暄笑笑,道:“付出了些代价,但在下还承受得起,了不起就是重新稳固根基,再次结婴罢了,再说了,不是还有贵门在吗?”
玉衡声音诚恳道:“凤掌门放心,君但有所命,我天剑山必有所应。”
凤梓暄又是一笑,却起了身,走到江蓠身边,淡笑着问道:“可有大碍?”
江蓠心绪有点儿复杂,沉了沉心,也自淡淡一笑,说道:“谢掌门真人关心,晚辈尚好,似无大碍!”
凤梓暄笑意淡了些,道:“没事就好,走吧,我们先回白水城!”
江蓠点了点头,转身看向北方天际,却见一片棕黄色的雾气缭绕,在天边盘旋。
雾气之中,出来浓重的死亡气息,
“那是原来的青城,现在的黄泉幽域!”凤梓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说道:“睚眦凶兽的真身,就困在那里。”
“青城的阵法,直接把那里变成了黄泉幽域?”江蓠问道。
“然!”凤梓暄颔首,说道:“妖兽已经得了消息,正从别处南下,现在,我们该离开了!”
江蓠点了点头,也不再问。凤梓暄放出飞剑,带着她上了飞剑,和天剑山的玉衡一起,化作了一道遁光,向着白水城的方向而去。
第二天黎明,飞剑停在了白水城门前。凤梓暄和玉衡带着江蓠进了城,直奔城主府而去。
半道上,玉衡跟着天剑山的门人,先去了天剑山的驻地,凤梓暄则带着江蓠,先去了城主府的偏院中说话。
“想问什么,就问吧!”凤梓暄在院落里的石桌畔落座,说道。
江蓠迟疑了一瞬间,而后道:“掌门真人可还好?”
凤梓暄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是‘真人’二字,终于实至名归了而已,算不得有什么大碍。也幸好你在,否则,事情怕是会更麻烦些。”
江蓠琢磨了一番他话中的意味,说道:“青城大阵中,晚辈可是阵心之一?”她终究还是把这话问出来了,虽然打心底里说,她其实不太想知道答案。
凤梓暄点了点头,面上并不见悲喜之色,说道:“是!你突然出现在大荒岭,本是意外,本座也是偶然起意,顺手为之。”
他这般“坦荡”,江蓠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凤梓暄又道:“不过,你只是辅阵心,并非是主阵心。准确的说,本座才是真正的阵心,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嘛?”
“阵心和阵法,当是共存亡!”江蓠心里一动,道:“幸好,最后,我们胜了。”
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是说,作为阵心和辅阵心的二人,在阵法中处于同生共死的状态。
也就是说,他并非是拿她的小命在冒险,并非是为了大业不顾她的生死,而是把他的性命安危,和她连在了一起。
纵然是存心利用,也始终都留有余地。
更不必说,最后的结果,是他从元婴期跌回了金丹期,根基似乎也有亏损,可谓损失惨重,反观江蓠,却是毫发未伤,其中肯定不乏他倾心保护她的缘故。
可是,江蓠一点儿动容和感动之情都没有。
她讨厌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所以,她直接问道:“掌门真人为何不在一开始对江蓠言明此事?莫非您以为,如果先说明白了,晚辈会不答应助你一臂之力?”
凤梓暄摇了摇头,看着她,笑了笑,说道:“事情太复杂,一时说不清楚。”
原来是来不及,这个理由果然足够强大!
凤梓暄又道:“再说了,我让谭剑青带你离开时,本就存了让你先走,不用这一计的心思。可是,谁曾想,你却是自愿留了下来。”
的确,江蓠本可以先走一步,甚至拒绝留下来,跟着谭剑青先去白水城的,可是,天知道她当时究竟是犯了什么糊涂,居然选择留了下来,一直等到凤梓暄出现。
凤梓暄眉眼一弯,笑看着她道:“你都自愿留下来了,我若是还束手束脚,岂不是有愧你之心意?”
什么是“你之心意”?
江蓠噎了噎,索性道:“也对,谁让晚辈天生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最见不得凶兽横行世间,苍生浩劫涂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