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还能感觉到,仅仅是远远观望,体内的灵力就已经开始沸腾,开始叫嚣着要冲出身体,和那脉脉月光同舞。
然后,就在突然之间,远方的胜景突然消散。
毫无预兆地,圆月忽然间碎裂了,化作了无数碎片,如同流星雨一样,从天幕上抛射下来,落到每一个飘荡在黑森林之上,翘首相望的修士身上。
诚然,那些修士都是炼气期修为,和他们这些无缘的筑基期修士不一样。
故事当然没有到此为止。
郑天义旁观了一场月碎之景,却也分明看见,碎裂的月亮四散崩落的时候,几乎所有的碎片,都落到了一个俊美的男修手里。
他不知道那男修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得到了什么宝物,他只知道,那个男修在将碎片禁锢在自己身体之后,周身忽然散发出一股恢弘浑厚,仿佛洪荒神祗般的强大气息。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天神的降临,看到了远古神祗的复生,忍不住要屈膝跪地,伏地长叩。
毫无疑问,这种气息来源于破碎的月亮,正是那碎裂的月亮,赋予了那男修远远超过他认知的气息。
那一刻,郑天义很庆幸,庆幸自己藏得足够好,自己的修为也不算低,还修行过一门隐藏踪迹的独门心法,因此没有被那男修发现。
当然,他同样觉得庆幸,庆幸那强大气息只是持续了一瞬,并没有藏在黑森林之外的他。
但是,他记住了那个男修的名字,也记住了那一张颠倒众生的脸。
轩辕墨!
彼时的郑天义知道这个名字,虽然彼时的轩辕墨只是个外门弟子,炼气期巅峰修为,除了一副出色的容貌,似乎再也没有别的可取之处了。
再后来的一切,于是也顺理成章了。轩辕墨和一干探险的修士离开了皓月秘境,来到了秘境之外。
他自然也跟着离开了,在心里头,却将轩辕墨身上的宝物看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于是,他开始想尽各种办法谋夺宝物。可轩辕墨就像是他郑天义天生的克星,不管他出什么招,对方总有办法化险为夷。
不过,那时的轩辕墨大概也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一直很低调,并未趁机显露身份,寻一株大树乘凉,因此,郑天义的行为纵然卑鄙,却无人站出来多管闲事。
那么,那时候的江蓠在哪里呢?
郑天义的记忆中,江蓠并未参加这一场试炼。
彼时的江蓠,和他现在见到的江蓠并不完全一样。从外表上来看,那一个江蓠是冰冷淡漠的,不对任何人假以颜色,仿佛根本没有七情六欲,仿佛她自己就是一柄寒光湛湛的长剑。
那种冷漠是根深蒂固了的,不可改变的,在他郑天义的记忆里,好像从来都不曾见那个女孩子笑过。
而现在的这个江蓠呢,骨子里或许也是冷漠的,但至少从外表上看去,她还是有温度的,没有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眼里只有两种东西,一种是剑,一种不是剑一般的冷漠。
也许是因为这一世的江蓠没有经历骨肉零落,亲人陨落的悲剧吧?
郑天义这般想着,越发肯定,江蓠命运轨迹的改变,一定和谢子俊有关,定然是谢子俊在关键时候出力,从而打乱了江蓠的命数,造就了这样一个陌生的九霄峰传人。
要不然,他为何对谢子俊的命数一无所知呢?更不用说,他很肯定,记忆中的那一世,太玄门里根本就没有谢子俊这一号人物。
谢子玉这个人倒是真的存在,想当初,这也是个薄有名声的弟子,有个金丹期师尊,在谢家地位贵重。
不过,彼时,江蓠也好,谢子俊也罢,都还是和他郑天义没有关系,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
直到再后来,轩辕墨筑基成功,拜门中尊长为师,又因为灭杀了九霄峰传人江蓠,不得不逃离宗门,四处流亡。
那时候,郑天义“自告奋勇”,出面追杀轩辕墨。再吃了无数亏,眼看着轩辕墨越来越强大之后,死于轩辕墨之手。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直到如今,这些记忆依旧是如此清晰,仿佛他郑天义真的经历过一遭这样的人生,真的陨落过,又复生了一般。
郑天义能突然想起这些,还是要从一个月前的一场走火入魔说起。那一次走火入魔之中,他险些没了性命,好在师尊及时发现端倪,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可就算是如此,他还是因为这一场走火入魔伤了根基。尽管师尊没有明说,他自己也知道,日后想要结成金丹,只怕是千难万难,而想要结成元婴的话,则根本就不可能。
他是丹器峰的嫡传大弟子,是内定的峰主接班人,怎么可以金丹渺茫,元婴无望呢?
郑天义不甘心放弃丹器峰大弟子的身份,不甘心一辈子蹉跎筑基期,不甘心大道无望,长生成空。
可身为炼丹师的他也清楚,想要修补根基,寻常灵药灵丹都不可能做到,就连师尊赤练真人,也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师尊他老人家突然起意,要将自己的独门丹谱提前传授下去,其实也是存了另选继承人的打算吧?因为他已经被放弃了,所以,师尊要另立他人啊!
想要制止这一切,想要重新夺回丹器峰大弟子的身份,就必须先修复好根基,结成金丹。
莫名的,他想起了那也的黑森林中,属于轩辕墨的机缘。
如果说江蓠的命数让他郑天义觉得诧异,谢子俊的命数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话,轩辕墨的命数就让他觉得瞠目结舌。
记忆中,轩辕墨一直都是最普通的三灵根资质,也不曾攀上赵东来的大腿,那时候的他隐忍而低调,除了无心修炼的女弟子为多关注几分,其他人都不曾在乎过这个少年。
而现在的这个轩辕墨呢,却是雷灵根资质,有个元婴期的师尊,在门派里行事也是极高调,是众多同门仰望的存在,就连他郑天义,也不敢正面和他为敌。
然而,诡异的是,不管外表如何变,也不管别人的目光如何改变,他总觉得,这个轩辕墨和另外一个轩辕墨,内里都有很多东西是相同的。
比如说,一样看起来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可下手却狠辣无情,不留余地。
比如说,看起来风度翩翩,温良如玉,可待人处事从来都是心机暗藏,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比如说,尽管身为元婴期修士的弟子,天赋卓绝的雷灵根,身上依旧带着一种隐晦的自卑,以及一种生怕从云端跌落,再度落入尘埃的恐惧。
就算这个轩辕墨已经不同了,郑天义扪心自问,依旧没有底气和他正面为敌,特别是就连师尊都隐隐放弃了他的时候。
所以,他找上了江蓠。
江蓠和轩辕墨,应该也是命定的仇人吧?虽然就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紫竹秘境之中,轩辕墨要灭杀了江蓠。
这样的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结仇的呢?心机深沉的轩辕墨,应该不会主动招惹江蓠这么一个冰雪女剑修,而性情淡漠的江蓠,更没有兴趣去招惹一只花蝴蝶。
但不管原因为何,这样两个人,居然还真的就撞在了一起,一死一逃。
却说江蓠看着郑天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也没有催促,淡淡瞧着对方的脸色连着变了数次,最终恢复为一片宁静。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少女,道:“皓月之心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也说不清楚,但是,我知道,那东西是天地奇物,用处莫测!所以,我愿意把进入内层的秘密告诉你,而你则要帮我拿到皓月之心。”
江蓠皱了皱眉,道:“皓月之心有多大,什么模样,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郑天义点了点头,照着记忆中的模样,将皓月之心的模样描述了一遍。
江蓠听罢,也想不出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郑天义又道:“对了,江蓠师侄,你放心,这事儿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江蓠一扬眉,眼中露出探寻的意思:“师叔这话,着实令人费解,却不知究竟是何意?”
郑天义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得罪过轩辕墨那人?我能感知到,你们之间有梁子,那梁子还很深!看起来,你似乎不怎么喜欢轩辕墨。”
在听到“轩辕墨”这个名字的时候,江蓠的目光掠过一抹淡淡的嘲讽。郑天义捕捉到了这一闪即逝的情绪,马上道。
江蓠淡淡笑了一下,用没有什么温度的语言说道:“我们的确是敌人,我相信,只要有机会,他一定愿意我从世界上消失,同样,只要有机会,我也希望他从修真界消失。”
郑天义一听这话,倒是真的觉得惊讶了,不由问道:“这么说来,你的确得罪过轩辕墨?”
“为什么一定是我得罪过他?”江蓠淡淡道:“他不喜欢看到我,恨我,不是因为我伤害过他,而是因为他伤害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