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默默听着,没有反驳。她听得出来,宗主大人这是单纯的道出了一个事实,并没有刻意褒贬她或者君羽。
凤梓暄又道:“你可知道,君羽真君修炼的剑道,是什么剑道吗?”
江蓠点了点头,说道:“晚辈曾听人提起过,是归真剑道!”说到这里,停了停,又补充道:“归真,照见本我,明心见性,返璞归真。”
想要修成这种剑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自己的主见和坚持,不能人云亦云,随波追流。江蓠完全可以想象到,自家师尊的性情,该是怎样一种特立独行,怎样一种“嬉笑怒骂任天真”!
凤梓暄微微颔首,脚下顿了顿,说道:“你可有思考过,你的剑道是什么?”
她的剑道是什么呢?
江蓠一怔,缓缓说道:“晚辈曾经想过,但始终不得其法。”
凤梓暄并未流露出任何失望和不满气息,只是淡淡说道:“大道三千,各有不同,剑道亦然。但总的来说,在剑道之中,依旧有四大分支。”
“四大分支?这种说法,晚辈还是第一次听闻,还请掌门真人解惑!”江蓠虚心请教道。
“这原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一种过去的说法而已!”凤梓暄笑了笑,说道:“天剑门过去倒是用过这样的分类之法,可后来又觉得,能修出剑道来的剑修,就算是天赋惊人,前途无量了,着实不需要太关心这剑道的具体门类。你的心里,可是也赞同这种说法?”
江蓠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晚辈以为,这种说法颇有偏狭之处。‘道’之一字,原是指世间万物万事的通理,原本就是可以从不同方面互相印证,互相启发。
比如说,晚辈习剑,不擅长冰系法术,可这并不意味着,晚辈不需要知道冰灵根修士的攻击手段。
修真者的所谓心境,讲究的是一个有容乃大。而有容的前提,就是要看过足够多的刀光剑影,见识过足够丰富的离合悲欢。
所以,我只修习剑之一道,却非常有必要了解其他门类的剑道。
如此,我才能清楚地知道自己之短长,明白自己的优势和劣势,甚至在遇到对手的时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你这心态却是极好!”凤梓暄笑了笑,说道:“修真者修行也好,凡人为人处世也罢,最大的困扰,往往来自于无知。”
江蓠深以为然,她明白凤梓暄的意思,求知的目的,并不是那答案对我们有立竿见影的用处,或者马上就能我们带来利益,仅仅是因为:“我们不知道!”
人世间常常有如此戏剧化的一幕,那些最珍贵的道理,那些最质朴的智慧,往往都来自于这些不经意间的所见所闻,来自这些偶然而为之的“无心插柳”。
凤梓暄对江蓠这心态还算是满意,这个女孩子和其他弟子的不同,就在于她这始终着眼于大局,着眼于长远,不为眼前的蝇头小利所羁绊,也不为一朝一夕的得失而彷徨的心境。这委实是一件奇事了,这般小小年纪的女孩子,倒是把“从容淡静,宠辱不惊”八个字的真意演绎得淋漓尽致。
停了停,他继续说道:“言归正传,还是说说剑道的四个分支吧!”
“其一是心剑,也称道剑,晚辈师尊的归真剑道,还有天剑门的逍遥剑道,无回剑道,都是这种剑道之之,在这种剑道中,剑不只是杀伐之器,还是承载了道意,施展出道意的方式。”
“其二是杀剑,也叫血剑,修真界中,修习这种剑道的剑修最多,但能有所成就的却最少。在天剑门的传承中,比较出名的有杀伐剑道,独尊剑道和君临剑道。”
“其三是术剑,也称算剑,这种剑法讲究的是一个缜密和精准,他们在动手时,就像是在下一盘复杂的棋局。出手的时候,他们能把自己和对方的一招一式都算计清楚,一眼看出对方的破绽所在,然后一击中的,毕其功于一役!如今修习术剑的剑修已经很罕见了,天剑门中大概还有这样的传承,但早已不为时人所知了。”
“其四是慧剑,也称融剑,这种剑道其实是从佛门中演化出来的,剑出不为杀伐,而是为渡人,讲究的是一个佛口慧心,圆融慈悲。如今的修真界中,这种不能杀人的剑道传承早就绝迹了。”
江蓠将这些话一一记在心中,她自忖,自己的剑道应该不是杀剑,也不像是慧剑,倒像是心剑或者术剑。心剑这种剑道的界定条件很模糊,好像不管是什么样的剑道,都可以归入这一门中。她想,准确地说起来,她的剑道更偏向于术剑。
不知不觉间,山道已经到了尽头。江蓠停了下来,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平地。
平地上,有篆刻了繁复阵法的试剑台。
所谓的试剑台,其实就是剑修平时练剑的地方。讲究些的剑修,会在试剑台上摆上百十来个铜人,作为习剑时的陪练,再布置上一片能记录影像的光影璧,以便练完剑后,能通过光影璧的回放功能,总结习剑过程中的得失。
江蓠眼前这个试剑台就属于很讲究的那一种,大概是百十丈见方的一个平地,地面上铺着质地坚硬的紫云英石砖。
每一块紫云英上都篆刻了特殊阵法,江蓠看得出来,那大概是某种铜人傀儡的触发阵法,可以让修士在练剑的过程中,有一批耐打的“陪练”。
试剑台周围则摆了四个屏风一般大小的青色玉墙,那玉墙就是光影璧,它们能自动记录练剑人一个月内的影像。
“这地方是十年前修成的,自从修成之后,还从未有人使用过!”凤梓暄静静看着试剑台,说道:“你那师尊从不在这里习剑!”
江蓠点了点头,笑道:“想来是这地方还是太逼塞了,难免施展不开!”
凤梓暄笑了笑,说道:“他原本就是个受不得拘束的人,更不耐烦和那些不会动的青铜傀儡对练。不过,这地方修成了以后,就是让他教弟子的!可直到不久前,他才有了你这么一个亲传弟子!”
江蓠忽然很想知道,这地方是不是出自凤梓暄之手。反正这周围的护山大阵都是他一手布置的,再顺手布置这么一个试剑台,应当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她心里漫漫飘远的时候,凤梓暄走到了试剑台上,说道:“江蓠,你上前来,让本座看看,谭剑青都教了你什么!”
谭剑青好想什么都不曾教过她!
江蓠在心里小声嘀咕了一句,面上却半点儿都不显,反手祭出天雷剑,走到试剑台的另外一边。
凤梓暄也祭出了一柄剑,那是一柄通体雪白,灵光湛湛的长剑。
江蓠抬眸望去,却见凤梓暄手中握着长剑的时候,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凝肃起来。那一刹那间,她好像看到了一座皑皑的雪山,就那么不言不语地矗立在她面前。
“出剑吧!”凤梓暄把修为压制到了炼气期,轻声说道。
“是!”江蓠应了一声,身形一个腾跃,手里的天雷剑自下而上掠起,剑尖雷芒闪动,疾刺向对面的凤梓暄。
却见对方并未用什么华丽的大招,只是身形平平一移,长剑从斜刺里刺出,却是正好点向江蓠的剑脊,恰好能卸掉剑意的地方。
江蓠见此,天雷剑中途变招,长剑不再向上撩起,而是平平一划,长剑上雷光跃动,交织成一条浅紫色的雷龙,连人带剑向着对方撞去。
对方出剑的速度蓦然加快,却是根本没管那条正在凝出形体的紫色雷龙,迅速点在了天雷剑的剑脊上。
天雷剑因此一颤,原本凝出了大半身子的雷龙身形一震,缓缓消散了去。
好精准的剑法!以往都是她用快剑戳人痛处,专往人家若点上下手,现在,却是别人用同样的办法来对付她了。
江蓠不敢大意,使劲了浑身解数,剑式如连绵春水,一招接着一招,向着对面之人攻去。
对方的目的似乎不是进攻,仅仅是防守而已,他始终不曾动用什么大招,却总是能用最简单的招式,一剑打散江蓠的攻击,逼得江蓠频频换招。
慢慢地,江蓠也发现了此中玄机。她自以为几乎没有破绽的剑式,到了对方面前,就像是个漏洞百出的筛子,还不等发挥威力,就先消散于无形了。
每失败一次,她留心记下自己的破绽所在,下一次出招的时候,就留心更正过来。但很快,新的破绽又被对方找了出来,继续一开始的游戏模式。
几百招之后,江蓠终于明白自己差在什么地方了。
到底不曾接受过正经的剑修师父教导,在剑道上,她的见识太少可,根本没有办法预料到剑式的种种变化,也就没有办法料敌先机,以至于总是被对方压着打,就像是那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似乎不管怎么变化,怎么蹦跶,都逃不出对方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