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生如夏草
夏,一个蓬勃的季节。蛙鸣的脆亮、知了的聒噪、蚊蚋的低吟、鸟儿婉转的歌唱……丰富的声乐把轻飘着草香的空气充满了,这是夏之韵。
子夜,一声婴儿细细的、不响亮的啼哭,与夏夜丰富的乐曲交汇。这是一个女孩子,小小的、瘦瘦的小婴儿。
外婆与母亲没有喜色的脸上显露出这个婴儿来得不是时候,孩子的父亲没有回来看她一眼。外婆看看软软的、小小的婴儿,看看女儿苍白的脸、失神的眼,无奈的将婴儿放入小扁篮里。
婴儿哇哇地哭着,许是饿了,许是为觉得自己的多余不甘,两只小脚随着哭闹在扁篮里蹭着,嫩得可以掐出水的皮肤掉下了一块块皮,她哭闹得更加厉害。
“作孽啊作孽。”外婆看着心疼不已,抱起了小小的人儿。
六个月前,父亲因为帮助因意外失去丈夫的同事,通史地、博文采的他,让那个貌美丰满的波霸很快振奋,使她化悲伤为力量,立志与他共度人生。感性、多情、有些才情的他拜倒在美人裙下,他火速回家与发妻商量离婚。
“你回来了?”母亲对着父亲,笑得有些酸楚。
“嗯。”父亲看着虽然是一个孩子的妈妈,依然年轻貌美,如画上的人儿一般,心里很是不舍。
是夜,房间里的父母亲两眼相对,父亲眼里的母亲依旧芙蓉如面柳如眉、唇朱皓齿、气若如兰。那般的美丽,让他无法把持,一夜缠绵,母亲换来的还是那两个字:离婚!
父亲说:“我爱她,也放不下你。我是个男人,要前途、要发展。惹上她就是我的麻烦,她的泼辣,会让我将要上升的渠道堵死。对不起你和儿子,求你——放我走!”
母亲无法自持,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她对着父亲卑微地恳求说:“老公,你许诺过我,要一生一世在一起,不分离。我们之间不是没有爱,只是爱一直只在我的记忆里铭刻,老公,你的爱呢?我们之间不是没有情,可是情只在我的心中永恒,老公,你的情呢?我们之间有牵挂——我们两岁的儿子昊,我们要一直守护着他,陪着他长大。我们不可以让儿子没有父亲、不可以让家破碎。老公,我会在原地等你,等你不再迷路、不再徘徊,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归来!”
因为母亲的坚持,父亲没有等到离婚证。亮起红灯的婚姻就这样拖着,父亲和波霸一起过着不是夫妻胜似夫妻的日子,波霸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父亲的情、人、时间、钱。
母亲则和外婆一起既要上班,又要抚养年幼体弱的昊。
初冬的晚上,风寒雨细,昏暗的路灯下是那清寂的影,母亲踩着落叶回家。一进门,就听到外婆急急地说:“快,我们快去医院,昊高烧抽搐了!”母亲脑子一懵,被一手抱着昊的外婆拉着,拼命地往医院奔去。昊病得很重,高烧引起肺炎,烧一直不退,病情很凶险,病危通知也已经发了两回。母亲心急火燎,吃不下睡不着,老是肠胃不适,嘴上的泡越来越多。
外婆狐疑地看着女儿,说:“你也去看一下,别因为孩子病了,你再倒下。”检查的结果没有让母亲和外婆开心,医生宣布了一个意外,母亲怀孕了!母亲不得不打电话给一个多月未露面的父亲,告知昊的病重以及另一个生命的存在。
也许因为有了新生命的到来,昊在昏睡中的第六感,让他倔强的生命重新绽放,他终于脱离了危险。他那瘦得狭小的脸上,凹下的、明亮的眼睛看着母亲的肚子,兴奋地伸出没有肉的手摸摸母亲的肚子,“妹妹、妹妹。”
昊固执地坚持,那是一个妹妹。他的期盼,让那胚胎有了生的机会。他打消了父母想把生命的种子扼杀在萌芽状态的念头,他们的婚姻依然像大海里的小船在飘呀飘。父亲依然和波霸一起过着有家的幸福日子,他既没有留给母亲情、也没有留给母亲钱、他的人同样留给了波霸。
母亲因为体弱的昊不得不常常来回于医院,她和外婆微薄的薪水只能勉强应付着昊的药费,支撑着日常最基本的开支,她无法给自己作为孕妇增添营养。对昊身体的焦虑,对丈夫绝望的等待,对生活缺乏最基本的保障。母亲应是极其无奈,心伤也是极其痛楚的吧。
这个夏夜,依然挂着迷人的色彩,热情而深沉。徐徐吹来的并不凉爽的风把昼日里的烦与忧轻轻的弥散开来。母亲带着她空灵的躯体和尚在肚子里的生命在昏暗街道游荡,她慢慢失去了对生的期盼,她想解脱,而目的地未知。
一阵急促的铃声伴着自行车的急刹,自行车与神智恍惚的母亲撞在一起。六个月的生命早产了,这个孩子的到来,是生命的意外。在不应有的时候被有了,在不该生的时候被生下了。自然,长也是一路风险。母亲孕期的营养不良,新生命因为撞击早产,瘦、弱、小、多病,母亲不愿意多看她一样,父亲自然也不待见,连面都不露,他们满眼透着:“都是因为你,你真讨厌!”让本该出生应该是一张毫无污染的白纸的小人儿,染上了不洁的色彩。外婆看着生下多日还无人命名的小人儿,忧伤地说:“总得有个名字啊,就叫吴意吧。”
吴意的哥无论去哪里,他那瘦得没有肉的手里总有一只同样瘦骨伶仃、更小的手;母亲和外婆给他好吃的,他总是留着和吴意一起吃;也许外面的孩子觉得兄妹俩瘦小,应该比较好欺负,冲在前面护着吴意的一定是昊,他奋不顾身地抗击,挂伤成了常事,受到大人的责骂的却是吴意。吴意从不辩解,吴意知道大人们不待见自己,昊哥是因为她。昊不知道家里的大人为什么对妹妹和自己不同,大吴意三岁的昊始终觉得自己是哥哥,一如初时的爱吴意,不离不弃!
吴意可以活下,真是生命的奇迹。即使是病入膏肓,如同那一日气喘得只出不进,也许是缺钱、也许是缺爱、亦也许是其他,没有被送去医院治疗的吴意,却在觉得没有生的希望时又顽强地活转过来。外婆说,这就是命!
这就是吴意,生于夏,一个生命力旺盛的季节,如夏草般固执,期望如夏草般蓬勃。无论明天怎样,不愿也不想是那绝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