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黎晰鸿端坐到书案前,指了指椅子让蒋卓恩坐下听。
黎晰鸿方才听权羽清提了要蒋卓恩跟着亲卫队习武的事,便细细思索了起来。
依照现在和形势和祖父那边递过来的消息来看,这平静的日子维持不了多久了,到时若要行事,明面上用个面生不打眼的人更便宜,也不负白子泉所托--又可以避免哪天回营帐又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出现在他眼前。
看着蒋卓恩坐好一副洗耳恭听的正经模样,便缓缓将心里所想说来:“方才权队长和我提了想让你跟着亲卫队练武的事。我细想了一下,觉得可行。留在我身边只是打杂反倒是耽误了你。趁着你年纪还不算太大,好好练武,为往后打好基础。明日起白日跟着亲卫队操练,晚上到我的营帐里就多看看书--你今日整理时应看到了,我这里收着不少兵法史书地方札记,你都可以拿来看。”
蒋卓恩听到这里已是懵了,这算不算撤了她小厮的职?这往后的日程听着怎么像是要将她往铁人三项的方向培养,左手挥刀右手捧书--嗯,形象不错,一看就是世外高人。
她却没有马上回答黎晰鸿,心下暗暗琢磨开了来。
黎晰鸿说得都在理。这也是她日后最好的出路,若贴身侍卫的许诺不是戏言,那么她很值得为之努力一番,若往后能立功升职,她便有了保护她想保护的人的资本和能力。况且黎晰鸿留在凉州不走,可见时局没有表面上那样的安稳,现下能提升自保能力倒是求之不得。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黎晰鸿一眼,况且,她不甘也不愿只做黎晰鸿的小厮。
“黎校尉,阿卓领命。”她看到他听到她的应答,露出了欣慰满意的浅浅笑容。
次日她便到权羽清那里报道。
蒋卓恩之前倒是跟着其他兵士一起操练过,但毕竟年纪小力气弱,只当强身健体,武术套路只是形似,花拳绣腿,毫无章法力道可言。
权羽清将她和白术分到一起归刘杨带,刘杨留意了她早操时的表现,听号令跟着摆阵,变幻阵形可谓是不输老兵,只是体能武术方面完全不达标,便让她先站上一个月马步,早晚除了操练另绕校场跑一个时辰,吩咐完还特意留意了蒋卓恩的神情,却见其毫不犹豫的大声应了是,又看白术也是一脸不担心的表情,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不过几日,刘杨这挑起的眉毛就放平了,脸上还带了满意赞许的笑容。
他原先看蒋卓恩总是腻着白术,年纪又小未必吃得了苦,不料她非但二话不说的应下了,还执行的非常彻底,即使马步站得双腿狂抖双手不稳,却从不曾偷懒取巧,憋红了笑脸咬着牙坚持完亲卫队的全程训练,早晚的跑步也毫不松懈,往往跑到后面几乎都是毫无知觉的拖着双腿移动,也丝毫不见其停滞止步,走也要走完一个时辰。
这小小少年坚持不懈的身姿让刘杨感动了,亲卫队泪奔了,只有白术一脸波澜不惊。
在白术眼里蒋卓恩比他聪明比他有想法,甚至比他还成熟稳重,若是要做什么事,便会坚定不移的去执行。自从金城一起共患难后,他从来没小看过蒋卓恩。这三年来的日夜相处更是让他加深了这个认知。所以他除了对蒋卓恩加入亲卫队的感到高兴外,并没有多余的担心。
看着蒋卓恩的身影,他隐隐觉得自己如果不够努力,怕是将来实现不了护她的承诺。
受着蒋卓恩的激励,白术也成了亲卫队里的另一道拼命苦练的身影,不出几日连带着整个亲卫队都士气大振,风貌一新,这下连权羽清都感动泪奔了。
黎晰鸿听着权羽清的禀报,只略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小家伙倒没让他失望。
这边蒋卓恩窝在寝帐里,扣好了门帘--她自己后来又缝了几根绑带上去,夜间回寝帐必定要扣好搭扣,绑好带子才敢放心涂药沐浴。
好不容易涂完药,感到药物的清凉缓和了身上各处肌肉的酸痛,才舒了一口气,双手搬了腿放到床上,靠着棉被闭上眼回想今日蹲马步时看到的招式,确定记熟了又回想起这几天看的史书内容。
如她之前所想,这异世果然有穿越前辈,还是个遥不可及的大前辈--大臻朝的开国皇帝赵隆。
这赵隆出身草莽,生于动荡不安的战乱年代,赵隆异军突起,带领着一帮山匪草民,以战术卓绝,行兵布阵屡出奇招,以少胜多而打响了名头,队伍日益壮大后发展为数万人的大臻军,占东北数州自封为九州王,后南下收服无数小国,成为当时势力范围最大的皇帝,大半生都在征战,晚年攻下益州,凉州后始建大臻朝,待大局平定,又大力提拔人才,实施新政,一生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奠定了大臻朝长盛不衰的基底,造福万民,流芳百世。
臻,至秦。难道这位穿越前辈的偶像是秦始皇?
唉,可惜可叹,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只这凉也不是好乘的,她看了这几日史书,自赵隆这位开国皇帝死后,这一百多年来大臻朝也没少打战,内战外战都有。
只不知这次大尹国入侵是单纯的外敌入侵呢,还是别有牵扯。
蒋卓恩正胡思乱想,就猛地听见有人在外头低声问道:“阿卓,可睡下了?”
待分辨出是黎校尉的声音,蒋卓恩吓得一激灵,也顾不得浑身酸痛赶紧起身套了外衫,口里应道:“黎校尉,没睡呢,您稍等。”匆忙摸出藏在枕头底下那盒能使脸色显得蜡黄的自制粉膏胡乱朝脸上抹了一通,低头又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不妥,才急急走到门帘前,三两下解了绑带搭扣掀开门帘,便见黎校尉站在寝帐外三两步远的地方,一身常服沐浴在月光下,见她出来便又走近了两步低头看着她。
蒋卓恩小小的身子便被纳入了黎晰鸿背光站立而形成的黑影里,她却忽然觉得今晚的月光明亮得有些刺眼,晃得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黎晰鸿离得近了,先就闻到蒋卓恩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药酒气味,这气味勾起了他儿时的记忆,看到蒋卓恩显得有些迷糊的脸,想到她这几日的表现,心里生了疼惜之意,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可是累坏了?不早些休息是还在看书?”
蒋卓恩看着那只大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便收了回去,口中应道:“是,刚涂了药正打算再看看书,方才在校尉那儿看到一半,心里吊着难受。”
黎晰鸿低笑了一声,“方才见你看书时已是不住犯困,怎么这会儿放你回来休息了,反而来精神了?”
蒋卓恩闻言微红了脸,口里干笑着继续胡诌道:“呵......呵呵,刚洗了澡来了精神。”说罢心虚的低了头。
黎晰鸿闻言也不深究,将捏在手里的药酒递到蒋卓恩面前,“这里有瓶药酒,功效比一般药酒好,小时候练功时我也没少用。方才权队长跟我不住口的赞你肯吃苦肯坚持,没让我失望。只是莫要急功近利,稳扎稳打的来,别练过了头反倒伤了身体。得不偿失。”见蒋卓恩接了药才继续说道:“我已吩咐了权羽清明日多领些外伤药,这个你先用着,不必省,身体第一。”说罢抬手鼓励的拍了拍蒋卓恩的肩,才结束了谈话:“别看书了,凡事都要循序渐进,我可没让你一口吃成个胖子,去歇息吧。”
蒋卓恩抬头目光亮晶晶的看着黎晰鸿,用力的点着头,“多谢黎校尉,阿卓会照顾好自己,也会努力习武读书,不会让您失望的。”
“嗯,好孩子,进去吧。”黎晰鸿挥了挥手,便转身自行回去歇息。
蒋卓恩躺在床上,一只手高高举着黎晰鸿给的药酒,小小的瓷瓶子做工精致,瓶身上的花纹华美,她轻轻晃了晃瓶子,里头传来轻微的液体晃动的声音,蒋卓恩只觉得无比动听,晃着听了几回,才转头吹灭了床头的灯烛。
蒋卓恩将药酒小心藏在枕头底下,在黑暗中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