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历经三年蜕变,繁华有序安稳。
黎晰鸿署金城知州,西平知县协同管理金城所有事务,由西平调派同知和通判及下属官员协理。每个月里,大半时间在金城府衙处理政务,晚间回凉州大营。
蒋卓恩寻到权羽清处报道时,才知道黎校尉午间饭毕就起身去了金城府衙理事,并不在营内,权羽清命她领了食盒去给黎晰鸿送晚饭。
蒋卓恩因着跟白子泉进城义诊时来过几次金城,这金城她是再熟悉不过了。哪家的芝麻烧饼最好吃,哪家的坚果零嘴量最足,哪家的成衣物廉价美,哪个摊贩的面最劲道热辣,哪家的药材新鲜便宜,她可谓是了如指掌。
看着街边她熟悉的店面,想着以前跟着白子泉混吃混喝的日子,眼角不觉酸涩。
临近府衙,蒋卓恩整了整思绪,向守卫报了身份来意,拎着食盒入了衙内。
这府衙变化挺大,重新漆过,摆设器具低调,显得庄严肃穆。
想着距离上次进府衙,已是匆匆过去三年,自己的身份也变了,蒋卓恩不觉有些迷惘。因着白子泉的一番安排,她算是走上了一条她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只是无论如何她都要好好活下去,也要白术李祥他们好好的活下去,若是无能为力也罢了,现下她既然被安排到了黎晰鸿身边,将来许的又是贴身侍卫的职位,她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她总得尽力而为一番,只求不后悔不自欺。
蒋卓恩认命的叹了口气,见到了正堂,往里一探,却不见黎晰鸿的身影,逮了人一问才知,原来黎晰鸿平日无大事时,都是在后头外书房处理政务见人的,蒋卓恩去过外书房,道了谢后就直接往外书房走去。
黎晰鸿自昨日接到祖父黎符的密函后,眉头就一直没有松开过。
这三年来黎晰鸿暗地里受了祖父吩咐,对大尹****的搜索一直没断过,除了明面上的这两万余凉州营兵,祖父后头又领了京中那一位的命暗中调派了一队暗卫凭他调遣,他暗中派出的搜查队,已对裕关山全段都进行了严密频繁的搜查,却都是无功而返。雍州境内有几位长官是黎符旧部,应是也受了黎符嘱托,暗里接上了黎晰鸿这头,协力在雍州境内打理测查了一番,只如此堪称地毯式的搜索,也没有在雍州境内有任何发现。
即使他这三年内不止一次强调上报了此结果,可接到的命令仍是仔细反复的探察雍州。
与其说是京里那位不死心,倒不如说京里那位是在反复确认着什么。
而昨日收到的祖父密函里所写内容,却完全证实了黎晰鸿的猜想。
黎晰鸿习惯性的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垂眼沉思,雍州......益州......益州--宁王......
皇上的心思还如小时那般缜密谨慎丝毫未变,也最是耐性最能忍耐的,做事如果不是有了万全准备,绝不会轻易出手。
黎晰鸿想到这里不愿再深想,现下只需按着祖父密函所写的等着便是,他所要做的就是确保他的这里的准备和安排万无一失。
他在这里已是筹谋等待了三年,这一刻也终于要来了。
黎晰鸿沉沉叹了口气,抬手按着已经想的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抬眼间却瞥见书房门上印着个小黑影动来动去。
蒋卓恩其实已经在书房外徘徊了有一阵子了,她头先见书房外即无守卫也无其他小厮,便自己通报了几次,却无回应,她也不敢大声喊叫,便探头探脑的犹豫着要怎么给里头提个醒--再耽搁下去饭菜都凉透了,她可不想自己第一次当差,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正壮了胆子抬手想敲敲门,门却从里头开了,蒋卓恩的小手就直接敲上了一睹肉墙。
却是黎晰鸿心知自己方才想得太入神,未听见外头响动,书房外守了暗卫,若是来人有异,要么自行料理了,要么他这里早就得了信,黎晰鸿透过窗外看了看天色,料想其他下属应是已散值回家,转念一想脑中便浮现了今日给白子泉送行时,见到的那个无精打采的小身影,他倒是忘了,从今日起他身边就多了一个贴身小厮了--原来跟在他身边的心腹小厮,在他随祖父入伐北大军的时候,就留在了京城替他办事,并未带来凉州,在凉州这几年他也未重新添置小厮,这次完全是应白子泉所求才应下的。
况且,他对这个他亲自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孩子一直心存怜惜,后来又私下从白子泉哪里听闻了她和白术在金城一役的作为,对蒋卓恩的印象颇好,机智大胆重情义,假以时日未必不得用。
马坡城所目睹的那一幕,可以说是黎晰鸿人生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它狠狠击中了少年身体里流淌的将门血液,也狠狠的刺激了少年身为大臻朝子民的责任感,也击溃了少年心中曾经不自觉中固守的一些美好的假象,他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从军这三年多以来,他从来没想念过京城的繁华,从来不觉得生活起居不便,从来不抱怨不叫苦--但伸正谊,何惜一身。
也因此,马坡城那四个遗孤对他是个特别的存在。李祥那几个他早已私下吩咐下属多加留意照看,他们的表现至今为止也未令他失望过。他虽有些可惜了江卓这个可造之才只做了个药童,但人各有志他也不勉强。如今意外接手了江卓,但也算是正和他意。
蒋卓恩抬头见眼前站着的是黎晰鸿,赶紧把手收了回来,顿了顿,又有些抱歉的伸手扯平了黎晰鸿衣服上被她敲出来的那一点小小的褶皱:“黎校尉,阿卓奉命给您送饭。”
黎晰鸿被她这有些无理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又见她双手提高了食盒眼巴巴的望着他,不自觉的放柔了口气应道:“拿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