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连家的后院，有一个小花圃。
有玫瑰、鸢尾花、大丽菊、金银花、薄荷草……
于连常常在那里玩。
有时候帮爸爸挖蚯蚓，钓鱼用。
有时候，就和军区大院的其他几个孩子，一起在三叶草的海洋中，寻找那代表幸福的四叶草。
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是于格将军茶余饭后，种着玩的。
那时还没有打仗。
那时，什么都很好。
于连摘了一朵白色的茉莉，把它，和纤长的三叶草茎编在一起。
做成一个春天的戒指。
他把它偷偷地，放在小兜里，走了几步，又拿出来，用橡皮树的硬叶包好，再放在兜里。
他要去把它送给蹲在地下仓库的姑娘。
小城，华西，北先，露露。
他爸爸保下的，敌军的孩子。
外面在打仗，他们只能待在黑漆漆的地下室，不能出来。
于连从花园里摘来花和草，带给他们看。
小城和北先照例是看不起他的，不理，也不睬。
北先甚至还不许他妹妹，露露，和他说话。
他们说，是于格杀了他们的爸爸。
于连说不是的。
孩子们就会打起来，三个男孩子打一个，剩下一个女孩在哭。
可这里不会有大人过来。
于格已经很久不回家了。
瓦莲娜也一直在医院给伤兵处理伤口。
家里的管家、保姆都被清退了。
借口是战争来了，让他们先走。
其实只是不能让任何人找到这四个敌军的孩子罢了。
于连被打翻在地，头磕在他送给小城的玩具火车上，破了个口子，在流血。
露露哭着说，你们再打他，咱们就更走不了了啊……
外面的大人会看出来的，会知道咱们在这里的……
从那以后，小城和北先就只掐他了。
掐在衣服盖住的，大人看不到的地方。
春天在慢慢过去，夏天在来。
孩子们穿的衣服越来越少。
可对于生活在地下仓库的孩子们来说。
只是于连可以被他们掐的地方，变少了而已。
于连很难过。
可当他看到华西蜷缩在墙角垫子上，面对墙，默默哭泣的时候，他更难受。
于连相信自己的爸爸，没有杀小城他们的爸爸。
至于他相信的是什么，他是不知道的。
他很困惑，希望有人能告诉他，到底什么才是“打仗”。
什么才是战争。
可他只看到哭泣的人，和越来越少的食物。
花园没人打理，他太小了，也勉强只能照顾一小片天地。
所以他的月季被虫子吃掉了。
南瓜秧干死了。
他甚至不能随随便便地到街上去。
现在，连屋子都不能出了。
可于连看到了，有时候，露露在偷偷地往外面看。
他们呆的地下室，只有一扇小小的窗子。
开在很高很高的上面。
露露扎着双马尾，仰着脸。
春天的味道会在铁门打开的一瞬间，从小窗子，跑进来。
于连把装满食物的背包交给小城。
然后拿起门后的扫把，开始打扫地上的垃圾。
在经过露露身边的时候。
于连偷偷地，把抱着茉莉花戒指的树叶包，塞给她。
小城死死地按住他的手。
“该你了，华西。”
于连嘴里塞着的毛绒玩具兔子，玻璃珠子做的眼睛，被他咬碎了。
扎在嘴里，不知哪里出的血。
他的手，被小城按在剁肉的木桩上。
北先在用更多的跳绳，把他捆在粗壮的水管线上。
玩具店老板站在一旁，捂着露露的嘴，不让她叫出来。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这场孩子之间的游戏。
小城盯着华西。
华西拿着斧头。
斧头上，全是血。
“血债。”
小城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两根血肉模糊的手指，笑了。
“血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