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扮作一家老小,魁玉左右手各扶着年迈的公婆慢慢通过,还好他们只查人不查行李,总算是有惊无险。
痨九的人自称追捕巨盗的特搜队,其中为首的一人腰间挂着同乌力罕一样的御制金刀。魁玉无暇辨认真伪,但联系前因后果不禁一阵胆寒。朝中党派之争如果真到了如此明目张胆的地步,倒也解释了独善其身如父亲那样的老臣忽然不介意与贺家联姻,可自己假死出逃还在贺家公子面前暴露了身份,不知又会惹上怎样的麻烦。
“快…给,我…水!”麻姐回头见无人注意唾了一口在地上,立刻动手取水囊,地上却是一团污了的血色。
“嘘,你若还想恢复就忍住。此刻如果喝水或进食你的喉咙就彻底毁了。你忍耐的时间越长,之后声音恢复得就越好。”
“那要多久?”魁玉替她问道。
“还没人能忍过两天的,不过至少也得三四个时辰吧。”
麻姐一听就泄了气。
昱音看了看天,欲语还休的表情,一把脱去了伪装走得飞快。
过了午后起风了,浓云堆积,不一会倾盆大雨伴着惊雷滚滚而来。三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昱音让魁玉看紧了麻姐,自己反复检查油纸包得够不够严实。
本以为是山间阵雨,谁知这雨一会大一会小一直下到了深夜。他们不敢躲在树下,可除了树下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栖身。将就着靠在一块石壁后睡了一会,趁着雨停的空档他们又继续上路,一直走到天光大亮。
麻姐度过了最初最痛苦的几个时辰,魁玉也陪着她断水禁食,还好湿润清新的空气是取之不竭的安慰剂,以至于到了后来他们只顾着在泥泞的山路上挣扎赶路都忘了一日三餐。
太阳再出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你们看!彩虹!”麻姐惊喜地赞叹道,继而更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只是比之前粗了一些,已经不像老太太了。
“现在你可以喝水吃东西了。”
“我还能忍…”
“随你,只是不要超出两天。”昱音取出食物水和魁玉分享。
“超出两天会发生什么?”
“不吃不喝两天身体怎么受的了,况且两天之内声音就完全恢复原状了。”
又过了一夜,麻姐一直喃喃试音,不眠不休扰得其余两人躲远到一旁。早上麻姐的声音变得比原来还清亮,魁玉自然十分替她高兴。三人吃饭,她也拿起干粮送到口边,但趁魁玉不注意又悄悄藏在袖口,喝水也只是润润嘴唇。
两天不吃不喝又淋了雨,过了中午麻姐开始发起烧来,她一声不吱,直到虚弱得晕了过去。
昱音只好把包袱依依不舍地交给魁玉,自己背上麻姐继续前行。
过了一会麻姐突然咳嗽得醒过来,魁玉担心地问:“怕不是染上风寒了。”
昱音却听出她声音的异样,一把扣住她脉门:“你哪里不舒服,回答我!”
“你弄疼我了!放手!咳咳…”
麻姐的声音变得比江蓠仙的声音还要婉转细幼,无论说什么都动听极了。
“快给她灌水!”昱音一声暴喝。
魁玉不知发生了什么,手忙脚乱地强迫她喝下整整一壶山泉水。
麻姐捧着脖子痛的说不出话来额头冷汗直冒,昱音不悦道:“你这样不听劝告,日后怕是要贪小便宜吃大亏。”
“她这是怎么了?”
“简单地说,她喝的是逆生川里的流火,能让人返老还童。虽然叫流火但其实像果浆一样,酸性剧烈遇水则化。她再不喝水止住迟早只能婴儿啼哭。”
“麻姐现在还不要紧吧?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清楚!”
“逆生川可是人人都想知道的秘密,告诉女人有这么一种东西存在,简直下半辈子都别想安生。”
“噢?你的脑子也是拜流火所赐吧。”魁玉瞪了他一眼,“还有脸。”
“我的脸怎么了?”昱音嘟囔着上摸摸下摸摸,掏出一把小梳子梳理着胡子。
麻姐听到自己不会有事也松了口气,短暂的痛楚过后开始喝水进食,休息了一夜之后身体基本恢复如前。
此后几天麻姐很少说话,也许是害羞也许是赌气。直到走出信义山在岔路口临近分别,昱音指给她之后要走的路,她才把魁玉拉到一边温言细语地说道:“我…其实是猜错了,以为喝下去的东西会让我的嗓音越来越好听。我本来也没有一技之长,容貌普通毫无过人之处。所以就贪心了,还好及时发现才没变成哑巴。你代我谢谢你师兄,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魁玉你要保重,师兄他其实人很好的,又有本事,对你是真心实意地照顾有加,就像我哥哥对我一样。”
她纤弱的嗓音说起这个真的令人闻之动容,魁玉连忙解释:“他有婚约了。”
“原来如此,那你们一路小心。愿我们有缘再见罢。”麻姐用衣袖拭泪,对昱音轻轻点头,径自走远了。
“怎么她声音变了整个人也像病美人附了身似的。”昱音打了个哆嗦感叹一句。
“弱者,是女人的保护色,内心强大才不在意外表示弱于人。”魁玉瞟了昱音一眼,“只懂得皮相美丑的人不会理解的。”
“我没有说她东施效颦哦,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哎你怎么不等我就走了,不是那条路!”
两人说说笑笑,进入栖秦的地界,也进入了深秋。
这一路村庄凋敝,人烟稀少,昱音鲜有机会丰富他的收集,每晚露宿时却也要在篝火照耀下拿出一两卷仔细赏玩。魁玉躲闪了几次干脆也不避讳了,昱音身边无人讨论,憋不住开始从风俗画讲起,给魁玉恶补了一课民间绘画,魁玉听得似懂非懂,对昱音的印象倒是改观了不少。
有时他正在兴头上却戛然而止,魁玉便知道是要说到春宫了。她还没勇气堂而皇之地谈论男女之事,确切地说她也一无所知。昱音从来没有拿此事轻薄于她,对他来说似乎大师的春宫图本身就像其他作品一样不容亵渎。对魁玉来说,进入那个世界,还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