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异常醒人的响起了，早早拾掇好书包的一鸣仿佛一只穿堂而过的飞燕，焦急地冲出了整间教学楼。
沿着教学楼后面的围墙，一鸣一路呼唤叶倩的名字，可惜的是一直走到转角位置，一鸣并没有听到叶倩的回音。
“叶倩！”一鸣调高了音量。
“我说，你吼什么吼！我又不是听不到！”
一鸣欣喜，声音就是从昨天夜里叶倩逃离的那个转角处传来的。
“我还以为，”喜出望外的一鸣来到这个位置，面对着灰暗的围墙，重重的舒了口气，“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了呢？”
“怎么会？”叶倩不以为然，“我说，为什么你爸打你会这么凶？你的脸没事吧？”
“没事，没事，已经习惯了。从小到大我就是这么过来的，估计挨不了多久就好了。”一鸣抚摸着浮肿的面颊说道，“那你呢？呃~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打算？”叶倩苦笑了一声，“这种奢侈的东西你觉得会是咱们该考虑的问题吗？”
一鸣沉默。
“回家不到一个钟头，我爸已经做好决定了，要我去七中继续念书。”
“那所毫无人性可言的私人学校”
“对对对，我爸说了，也只有军事化管理，只有拳头和教鞭才能让我学乖，懂事一点。”
一鸣再一次沉默。
“我们沿着墙走走吧！只在角落里说话，当心你再被抓到。我都已经被开除了。”叶倩抠弄着墙壁上的碎泥块轻声道。
一鸣满口答应。
这是一面3米多高，30多公分宽度的围墙。它冰冷而凄怆的横亘在了叶倩和一鸣之间，不仅阻绝了视线，而且使两个人的声音也变得古怪。可对于这些俩人都不在乎了，因为这是自学校推行“120公分”校规后，他们可以挨得很近，却不用有任何顾虑的一次。
细心于墙外叶倩走路时发出的奇怪的窸窣声响，一鸣沿着墙缓缓跟住了叶倩的脚步。
“叶倩，说实话，你恨不恨我。”
“恨？没有啊！怎么会呢？”
“可是如果没有我，你是不会被开除的。”愧疚的感觉黑压压的罩在一鸣的头顶。
“说什么呢？你不要有自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叶倩摇着头，“不仅这件事，将来无论有什么事发生，糟糕的或者更糟糕的！我都希望你不要悔恨自己曾经所做的任何一个决定。”
“只是，你真的会甘心吗？因为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备胎。”
一鸣的信口开河不禁使自己吓了一跳，天啊！我在说些什么？一鸣对自己的说话感到十分诧异。
“备胎？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叶倩停驻了脚步，疑惑得问道。
为什么？一鸣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口无遮拦，不由自主的的暴露了自己的心声。此刻的他正深深陷入自责的怪圈，自责自己的漫不经心，自责自己在已经失去‘叶倩’的情况下，还再继续失去叶倩！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星光也很稀寥的夜晚。俩人停驻在墙里墙外，不再说话，耳畔传来的是风的呼吸，鞋子踢踩在石头上的响动，世界远处学生们唧唧喳喳的声音。
“那么说，我的事情你都清楚了。”叶倩的声音里是让一鸣感到心痛的无奈。
“是啊！”真希望这一页快点翻过去，为什么自己就提起这件事了呢？
“你很在乎吗？这种事。”
怎么会不在乎呢？这种事。而且这怎么可以被视作问题嘛？这分明是最清楚不过的一个事实，即：没有人会喜欢做一个傻瓜，心甘情愿的当一个备胎。甚至是最无懈可击的诡辩家也驳不倒的真理，可叶倩居然会一本正经的把它提出来，这真是一件揪心的事，就像小猫在尝试用爪子抓一片玻璃一样让一鸣感到揪心。然而当轮到一鸣作答的时候，他的想法却开始显得摇摆不定，隐隐约约的脑海里默认了‘承认=失去’这道荒谬的方程式。
“我也不知道，在乎？不在乎？”一鸣极尽全力却只能含糊其辞。
又是一阵沉默，这时候阴冷的秋风开始发挥威力，它渗透进两个人衣服的空隙，像一场砭人肌肤的冷雨，两个人黑暗里瑟瑟发抖。
“空气好像突然间变冷了！我们再走走吧！”叶倩轻声叹了口气。
一鸣没有做答，只是跟在了叶倩脚步声的后面，踩着被铺就的规规整整的青石砖，悄无声息。相较之下，叶倩的情况就显得很艰难了，因为从家里逃出来时过于慌忙，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换上鞋子，只踩着一双拖鞋便守在了围墙外。可对于时不时硌痛脚掌的碎石和划破脚踝的杂草，叶倩没有有任何抱怨。她认为这个时刻应该是庄重的，温馨的，不应该受任何因素打扰。
两个心事重重地人就这样默不作声的，沿着这面墙走了许久许久，从东到西，从西到东。在两个人都已数不清是第几次回到围墙的转角处的时候，叶倩终于忍受不住内心的压抑发声了，“其实，其实我是一个两性恋！”
“什么？”一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是一个两性恋！”叶倩一字一顿的重复了刚刚的话。
一鸣愣住了，身体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盛水的容器，叶倩的话成了一只手，一只在容器里捣水划圈的手，一鸣体内的五脏六腑在旋转，一个大大的旋涡出现了，容器不见了，身体不见了，一鸣被卷进了漩涡里，沉入深深的迷惘。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得，可这是一个事实，就像我是通过跆拳道认识的世界，我也是从男和女朋友认识的爱情。我知道，或许，你不会懂我！”
即便是隔着厚厚的墙壁，一鸣还是能够察觉到叶倩面部的燥热，像一座高温的熔炉一般，四处蒸腾着热气，飞溅着斑驳的火星。
“可是？”一鸣已经搞不清隐藏在叶倩身后的是魁拔的身影，还是婀娜的体形。不过事已至此，也唯有破釜沉舟了，“可是，我算什么？咱们又算什么？”
一鸣终于发出了隐藏在心底的疑问。声音久久回荡在围墙和教学楼之间，然而墙的那头却迟迟没有回音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