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风渐渐冷了。
熊修城里的长街上行人寥落,临海的小酒馆早早收起了招牌,店小二趁着店里无人打了壶酒就着厨房剩下的小菜哼着小曲儿消遣着。
“小二,今儿你们老板娘不在啊,看你偷喝酒还不得扣你工钱!”恭叔是这间酒馆的熟客了,每次来都忍不住调侃一番。小二年纪颇小,生的小鼻子小眼,看着总像是没睡醒的样子。
“恭叔,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掌柜的每逢十五都去庙里还愿。眼看着今儿天不好,怕是要下大雨,您慢走啊!可别跟我们掌柜的嚼舌根,拜托了您那!”说话间已经照恭叔吩咐打好了半斤红颜酿递给恭叔。
恭叔接过酒,瞅了瞅天色。云间时不时有闪电划过,看样子是要下雨了。得赶紧回去,也不知那位爷怎么就非得喝这儿的酒,不过这么大晚上的跑这一趟怕是赏钱也不少。紫金阁这种一掷千金的地方,什么酒没有,这红颜酿最是普通不过的梅子酒喝起来太淡,那位爷看起来应该是烈酒一壶就能踏碎这红尘俗世的人,没想到喜欢这种酒。
风越来越大了,熊修港岸边亮起来一盏盏水灯,看着煞是漂亮。
“你们几个都停下,看这天怕是要下大雨,夜里行船不安全,咱们运的又是药材一类,失了药性可就白瞎了。”船长对着正在扬帆的几个水手说着。
杜诚和四海对视了一眼,只好按下心里的不安。好不容易才躲过巫千带着灵萝坐上船只盼着早些启程,在这里多停留一刻都多一分危险却偏偏碰上这鬼天气!船长带着大副都进了船舱,杜诚跟四海也不好显得太突兀,只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紫金阁最好的包间里可以看见整个熊修港。
红衣青年临窗而立,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个粗瓷酒壶。房间里有着淡淡的梅子香气,明明熏笼里燃着上好的沉水香却都不及着一杯红颜酿,让人醺醺欲醉。
“公子,要下雨了呢,不如还是早些安歇吧!”一个香肩半露的女子轻轻抬手向红衣青年眉宇间探去。
“赏你了!”美人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离开的,只感觉红影闪过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她一人。
“还算大方,虽说冷冰冰的!”美人拿起桌上留下的一锭金子,眼梢带笑。
风越来越大了,水灯被吹得晃晃悠悠。突然,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紧随着一声惊雷劈下,波涛汹涌的而海面上终于归于黑暗。小酒馆里吃酒的小二被这惊雷一激,酒意散了三分,睁着迷糊的眼睛似乎看见岸边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就在这时暴雨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船舱里也熄了灯。杜诚的直觉告诉他,有些不对劲。
“主人,有没有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海风里,除了咸腥的海水气息还夹杂着......“是血的味道!去找三爷!”
黑暗里,只能听见急促的雨声。就算是雨夜也无法掩盖这浓重的血腥气,到底是什么东西?海面开始剧烈的颠簸,一浪高过一浪。杜诚跟四海还来不及点灯,便又有什么东西从船舱飘过然后血的味道更加浓烈。杜诚夺门而出,却在黑暗里一个踉跄,脚下踏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主人!”四海一声惊呼。
一股强大的压迫力在开门的瞬间将杜诚结结实实的笼罩在里面。陡然而来的压力让杜诚措不及防,仿佛置身于冰窟里。好冷,血液似乎要被冻结了。雨似乎更大了,伴随着声声炸雷震得人耳膜隐隐作痛。明明意识很清晰,可身体就是不听使唤,像是被透明的茧包裹,想逃离又想沉迷。好强大的力量!杜诚僵硬的身体突然感受到一丝温热的液体然后范围慢慢扩大到连成一片,冰冷僵硬的四肢触碰到这温热粘稠的液体时杜城体内针扎般的痛楚立刻消减。
四海端着一盏昏暗的灯紧跟着追下楼梯,微弱的火光没入这压抑的黑暗时两人皆是神情一冷。舷窗外,风雨交加大浪滔天,雾气朦胧中隐约可见一只身形如狮全身布满赤红火焰纹的异兽。
杜诚慢慢地从一地血迹中站起来,不用多想,只一扫周围就知道这个船上怕是没有几个活人了。楼梯上船长还保持着呼救的姿势就被拦腰咬断,应该是还在奔跑的瞬间就被截杀,身子散落在门口,而腰部以下却因为惯性又往前冲了两步才倒在了楼梯处。敞开的窗户猛然合上,这船舱又恢复了不透风的沉闷。
杜诚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脚,苦笑了一下。这次来的居然是狻猊邪皇,呵呵!对方真是下了血本,不惜派了他来杀我么?难怪会突然觉得血脉不畅像针扎一样刺痛不已,连异蛭都感受到了克星的力量,只怕这次凶多吉少了!
“四海,三爷还活着吗?”
“都死了。那几个副手都是瞬间被吸干了全身的鲜血,三爷、三爷他连半个身子都没有了......”杜诚瞳孔骤缩,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这东西居然比十几年前更厉害了,居然可以做到瞬食鲜血的地步。老三......
“四海,带杜诺他们快跑!”
“主人!”
四个人黑衣刺客从黑暗中依次走出,三个人身后背着利剑,剑身几乎和成年人的手掌一样宽,剑尖触地,另外一个仅在腰间悬挂着一把宝剑。
其中一人问道:“你是毒蛭圣尊!”
杜城眯着双眼,将四个人审视一番,忽又恶狠狠的说道:“关你什么事。”
三个刺客慢慢上前,缓步前进,拉开距离,形成一道弧形,将杜城等人包围。
“从柯庆老爷子一家死后,我找了你很久,你得让我知道杀我的人是谁吧。”
刺客双手握剑,剑尖仍然抵着地面,三人慢慢逼近。
一声断喝,不知是谁发出来的,兵器叮当响了两声,接着悄无声息,听上去场面一点也不激烈,倒像是铁匠无聊地随便敲打器具。
可是杜城却身中六个飞镖,埋进肉中的飞镖被杜城一一拔下来,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你果然是杜蛭圣尊。”
“不错,拿命来吧。”
话音未落,破空而来的一记长鞭直奔四海,四海躲闪不及立刻被重重摔在地上,灯光寂灭,四周又恢复了黑暗。一鞭刚至一剑也随之而来,杜诚几乎是凭借本能的腾身跃起闪进了船长的房间。没想到除了狻猊邪皇居然还有刺客,如此腹背受敌的境况让杜诚全身肌肉都紧张起来。
血脉中的压制让杜诚心跳加快,他努力的调整自己的呼吸,握紧手里的银剑静静分辨着黑暗中每一个人的动静。狻猊吸食人血之后需要一段时间来转化这个力量,现在首要的是解决这三个刺客。空气陡然变得紧张,杜诚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调配到了最适宜的状态,分辨着气流运动的方向,一剑刺去,“叮”地一声,准确的截住了这一剑的去路。
四海迅速从地上起身默默调动着银白水母的力量,一把拽住长鞭,手中一把精巧的匕首割破了自己和长鞭刺客的皮肤。黑暗中一直没有出手的第三名刺客呼吸声轻不可闻,在双方交战的时候他一直在观察,直到看见出现了两个四海他才有些惊愕。四海等的就是他破功的时候,由不得他们做出反应,就立刻自杀式的扑向那个角落里隐藏的黑衣人。
黑衣人看着冲过来的四海反手一剑,四海凭借身形优势轻巧避开,银刀划过黑衣人的手背,只见二人鲜血相融,须臾之间船舱立刻出现了三个四海。
在黑暗中,杜诚反而比刺客更占优势。看不见的时候听觉会变得更加灵敏,尤其是对于摩西人来说听觉和触觉远比视觉来的灵敏。几个回合过后,长剑刚动,杜诚就能准确判断出剑势走向。就算是狻猊对异蛭的血脉压制,让杜诚无法完全发挥出自己的实力仍不见得杜诚落于下风。
斗室之内,剑光四起。
沧海之上,杀机四伏。
暗夜里,一行人悄悄靠近了码头。
一个惊雷落下,家家户户均是大门紧闭,紫金阁也渐渐熄了灯火。酒馆的小二忍不住酒意昏昏欲睡,却还是倚在门边等着老板娘回来。一个不注意,小二一头磕在了门边上,手里的杯子也碎成了几瓣。小二睁开眼又看了看门前的巷子,这么的雨掌柜的应该是留宿庙里了。
小二回头不经意的一瞥却像是看见什么了不得东西。揉了揉眼睛,大雨如瀑,隔着雨帘又看不清码头,只见天空隐约泛着奇异的暗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