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眼睛画的又长又圆。
杜泽听过,眼眸代表的是生死之间的那一丝时间,往前是生,往后生死。
杜泽仔细看着着只眸子,却觉得目眩神晕。
眼前的所有景致渐渐变成了血红色,杜泽宁可相信自己产生了幻觉。
但是那一瞬间,他想起那段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的家,他的房间对着院内,从窗口望出去,就能看到对面一户邻居家的一举一动。
那天晚上许是因为没有月亮,天特别黑。
凌晨,杜泽被一些吵闹摔打的声音吵醒,望向窗外,同一个院子里的年轻夫妻又开始争吵。
杜泽听老人家们说,年轻人结婚要合八字,八字不合关系不好,更容易生不出小孩。
对面那对夫妻正是自由恋爱结合的,还应了老人们口中的八字不合。
老人说,结婚遇到下雨是财不是祸,而风沙就是祸不是福。
他们结婚的那天遇到暴风,狂沙漫卷让所有参加婚宴的宾客都忍不住叹息。
起初谁都觉得奇怪,就刘胜那样不学无术,贪懒好玩的主,怎么也能娶到媳妇。
媳妇很会来事,刘胜家的老人们都认为刘胜好福气,娶到一个能持家的女人。
到大家看到刘胜给老婆端洗脚水到时候,就都明白了。
一个萝卜一个坑,一物还需一物降。
他们结婚五年才要上孩子。
周围的人都说,这么晚才得到孩子是对这个女人的报应。
女人从温婉可人的新媳妇,变成了一个非常跋扈的人。
周围人都怕她,不是忌惮她的才干,而是确实怕惹到她那样的泼妇。
这一天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女人又开始不停的责备刘胜什么都做不好,以至于他们过的一贫如洗,生活艰难。
这样的责骂几乎没隔两天就会有一次,邻居们经常听到,慢慢的就习以为常了。
过去刘胜的确是个非常惹人厌的人,游手好闲,手脚还不干净。
娶了这个媳妇以后,刘胜改头换面成为一个能赚钱能哄老婆的男人,但是还是经常被骂的狗血喷头。
大家也逐渐的从鄙弃变成了同情。
那天刘胜被骂,也和往常一样,坐在旁边抽着烟,偶尔和媳妇对骂两句。
杜泽当时还很小,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吵起来的。
他清楚的听到了女人说:“家里那么穷,你能养得起谁。“
随即开门准备走。
刘胜哀求着拉住妻子,让她不要这么晚还出去,毕竟大着肚子,出去也会让他不放心。
女人尖利的笑起来,笑完说了句:“就你这怂样,还想有自己的孩子,你做梦吧。“
这句话一出,房间里开始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几分钟,杜泽听到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然后再打开,再关上。
几乎就在杜泽的眼前,他看到一把尖刀从背后插入了女人的后背。
而握这把刀刀手,是刘胜的右手。
刘胜丧失理智的往女人身上捅了很多刀,边捅边说:“不是我的孩子是谁的,不是我的孩子是谁的!“
女人倒在血泊中,笑缅如花的最后说了一句:“我真的遗憾,这是你的孩子,还好,现在孩子我带走了。“
刘胜气结,最后一刀直插到了女人的眼眶里。
黑暗中,杜泽能勉强看清刘胜的动作,他能听到沉闷的哼声。
整个过程杜泽害怕的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在这寂静的夜里暴露自己。
第二天一早,随着一个女人的惨叫声,大家都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刘家媳妇。
血都呈赤黑色了,刘胜也自此失踪,再没有回来。
杜泽记得大人们说,女人怀胎六个月,孩子是刘胜的。
她身中数十刀。
但没有特别致命的刀口,唯一致命的是眼睛上的那一刀。
因为引起眼心反射,这个可怜的女人瞬间就一命呜呼了。
从那以后,杜泽经常能在自己的房间里听到和那晚类似的沉闷的击打声。
漆黑的夜,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冰冷汗湿的头发,以及他隐约看到的刘胜血红的眼睛。
那晚以后,杜泽对自己更加的苛责。
他始终在想,如果那天他不是这样躲在房间里悄悄的不吭一声,而是出去告诉父母,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杜泽在这样的场合想起了那桩旧事,眼前更是通红一片。
他仿佛看到那半间空出来的房间就是一个戏台,戏台上的两个人,正是刘胜和他肚子隆起的妻子。
杜泽又变回了隔壁邻居家的小孩,而这个小孩此时除了恐惧之外,还有一点心生愤怒。
愤怒对方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对他的磨折,愤怒他这么残忍的下死手,愤怒这个男人从不懂得生活。
而这些,全都转化到了他对自己的愤怒上。
杜泽也恨自己,他也无视过她的需求,他也曾毁了自己的美好生活。
杜泽的愤怒无限扩张,手摸向了自己的包,从一个隐蔽的角落摸出了他防身用的匕首。
他把刀刃弹出,紧接就要把刀捅向自己。
眼前是刘胜的毒手,而现下,他就想终结这一切。
正在这时,门口想起了敲门声。
一开始是克制有理的,后来越敲越急,到后面是山响雷动的声音。
杜泽眼前的鲜红慢慢的消退,刘胜和他妻子也像舞台被拉上了大幕,渐渐消失在了他眼前。
他在原地呆了很久,直到中年男人从门外进来。
他的汗已经打湿了整个背脊,头顶的汗水顺着头发留到了眼睛里。
杜泽正爬在桌子下面,手里拿着一把尖利的短刀。
男人只是默默的看着他,一直等到杜泽对周围有反应,眼睛能够游移到他的眼睛上,男人才关上了门。
杜泽看到男人的目光,那种任你死活的冷漠眸光。
沉沉的喘息终于让杜泽从刚才的回忆死角里出来,当他看到手上拿的刀时,不由心惊肉跳。
这是一把他自己锻造的刀,从刀柄到刀鞘都极其简洁,省下来的浮华,是为了一刀致命的突袭。
他从桌子下爬出来,找到纸巾擦了脸上的汗,在座椅上坐了一下,等喘息均匀以后,杜泽走到门口打开门。
男人依旧身形笔直的站着,倒让杜泽有点抱歉,他开口说:“请再等我一下。”
男人点点头,又目视远方了,杜泽回去,重新研究起这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