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第二天街头巷尾到处在议论着祈宁公主遇刺一事。
茶肆里的说书先生口沫横飞,说那祈宁公主身中一刀,昏迷不醒,当晚四名太医倾力救治却还是不能使公主苏醒过来。国师大人连夜进宫面圣,皇上龙颜大怒,命刑部在三日之内找出刺杀公主的凶手,并将太医院的御医们轮番派去为公主诊治。
“你说那祈宁公主是走了什么霉运啊,竟然被刺杀?我看啊,肯定是得罪人了!”一位中年男子一边听着说书人滔滔不绝,一边低声冲旁边的人说道。
“得罪人?人家可是公主,这么尊贵的身份就算得罪了人,又能有谁敢报复啊?”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说。
“也对,这祈宁公主身份尊贵,谁敢冲她下手?她又不搀和政事,党派之争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招惹谁啊?”
“哎,可怜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络腮胡叹气道。
“嘿嘿,你见过那公主?美人?说不准她是个丑八怪呢。”
这时旁桌的一位年轻人接过话茬,道:“那祈宁公主不是什么天……天命之女吗?我们国家这么兴盛,她也能伤得要死要活的?”
“小兄弟,什么天命之女啊,天命之女和国运压根就没关系,都是前人乱说的。你看看,我们国家这么大一片地,每年还不是要发点小洪水,闹点小旱灾,要是次次都和天命之女绑在一起,那祈宁公主日子可就苦了,除了生病就是受伤,早就归西去了,哈哈哈。”络腮胡挤眉弄眼地说。
“是啊是啊,要是天命之女真的和国运相连,那每一任天命之女死的时候,我们国家岂不是要灭一次?”
周围的人听了纷纷附和,点头称是。唯有那位年轻人还不太甘心的样子,强辩道:“也不能这么说啊,先人流传下来的总归是有道理的,他们选出天命之女必定是能兴旺朝政的!”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也点头道:“老朽也认为如此,天命之女的传统能延续数百年而不废,必定是有存在的必要性,不能因为你看不到而去否定她的存在。万事万物相生相克,说不定,天命之女和我朝国运之间真的有什么联系呢。”
一群人又开始争论起来,这样的对话,几乎在全国各地进行着。祈宁公主的一次受伤,似乎隐隐成了一粒小小的火星,却不知道,导火线又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淮夏自古有一传统,相信天命之女可护国家兴盛,百姓安康。相传,天命之女与淮夏的国家安危息息相关,若是国家衰败,则天命之女也性命堪忧,若是天命之女受到损害,则预示着国家将遭受灾难。
每一任天命之女是由国师根据生辰八字和天象在上任天命之女死去的同一刻从全国范围内刚出生的女婴中寻找出来的。选出来的天命之女会立即举行祭祀仪式,被皇帝授以公主的封号,赐以府邸和良田,有许多特权,甚至可以干涉国家大事,入朝参政,享有崇高的尊荣,当然,这只是几百年前最开始的天命之女享有的特权,现在的天命之女可,没有这么崇高的地位了。
几百年来,淮夏越发强大,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力量都远远超过其他国家,成为一代霸主,西北戎邑,东南汴唐,东北契元,无一不臣服在它的强大国力下,每年向淮夏进贡大量的奇珍。
日子安稳久了,这种信仰也逐渐淡了,特别是皇室中人,生性傲慢,对于天命之女已不如当初那么尊崇,对天命之女赐以封号逐渐成为单纯的传统,其身份地位与一般公主无异,只有在民间,还存在极小部分的百姓相信这种天命之女影响国家命运的言论。
而现在,现任天命之女祈宁公主纳兰明月首次传出受伤的消息,竟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都没有半点惊慌害怕的情绪,反而兴致勃勃地凑在一起八卦。
第二天朝堂之上,国师大人虞矢崎就此事进言,天命之女祈宁公主遇刺是一个不详的预兆,近日可能会有事端发生,希望德清帝能多加注意。百官看着国师大人一脸镇定完全不忧虑的脸色,暗中想这祈宁公主好歹是他亲自选的天命之女,他肯定不好意思对这件事情无动于衷,才说这是一个不祥预兆来意思意思。
于是文武百官们都没有把虞矢崎的话放在心上,连德清帝也只是了然地看了一眼虞矢崎,便移开了话题,转而询问刺客的抓捕情况。
连续几天的阴雨绵绵过后,天气终于转晴。春天特有的清澈明媚的阳光散落大地,清晨的薄雾弥漫在城镇中,早起的商贩忙碌着,开始为生计奔波。伴随着城门缓缓打开的吱嘎声,新的一天到来了。
而公主府气氛依旧低迷,虽然太医多次保证公主已没有生命危险,伤口愈合状况良好,但迟迟未醒的纳兰明月还是让众多下人的心脏高高悬起,不敢有一丝放松。
位于公主府西边的寞天居此时甚是宁静,一片竹林在风中簌簌地响,鸟鸣声清脆悦耳。明泗水一身青衣,坐于树下,手捧一卷书,细细阅读着。他面容俊秀,眉眼似画,一双黑眸澄净似水,阳光穿过枝叶,淡淡的光斑落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清磊。
“泗水公子真是好兴致。”一道清亮的嗓音突然响起,明泗水闻声望去,只见一蓝衣少年倚在庭院门口,目光明亮有神,却带着不满。
明泗水放下书卷,温和问道:“策公子有何事?”
容策瞪着他,怒道:“何事?你还敢问?那天是你把那个女人救回来的,是不是?你为什么要救她,你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可恶吗?你怎么那么笨,她要是死在外面我们就可以解脱了。”
这几天他一直在房中埋头于一种药物的研究,一点也不知道祈宁公主被刺杀的事,今日才踏出房门,就听见几名丫鬟嘀嘀咕咕地说起这事,还顺带面带嫉妒憧憬地描述了明泗水抱她回来的情景,气得他当场火气直飙,立马跑来审问。
“你想得太简单了,祈宁公主若有不测,整个公主府都会落下个玩忽职守护主不力的罪名,而你我加上之焚公子三人,作为圣上赐给她的未婚夫君,按以往的传统,怕是只有陪葬的命了。”明泗水的视线回到书中,淡淡说道。
的确,纳兰明月有三位未婚夫,明泗水,容策,介之焚,都是由皇上下令昭告天下赐婚,宣称他们三人命格奇佳,与公主十分契合,若结为夫妻,便能帮助公主守护淮夏,由此先后送进公主府的。
当时百姓听闻,一阵哗然,一女多夫,古往今来并非没有,可像这样理直气壮昭告天下的却只此一人,不过祈宁公主身份特殊,这护卫淮夏的理由也冠冕堂皇的,大家议论一番后倒也接受了。可是事实并非这样正气浩然的,这三个男子被赐予公主,和那什么命格无半点关系,只是纳兰明月喜好美色,见他们长得俊美绝伦,便缠着皇上要人。
皇上也是被闹得烦了,这纳兰明月自小便刁蛮凶悍,行事暴戾,好在她在公众面前也知道装装贤良淑德,加上刻意封锁消息,还在国师虞矢崎的安排下每年都会来上几次行善施粥的表演,至今她的悍名还未流传到民间去,只是可怜了皇帝每每得忍耐她的无理取闹。
对于要人一事,皇帝犹豫不决,忠心报国为君分忧的国师大人便跑来献良策,以护佑西夏为名,将三个可怜的男子给赐婚了,还让他们直接住进公主府。
至于陪葬一事,也的确是几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每一任天命之女的夫君都必须在公主死后饮下毒酒,两人同穴而葬,不得分离。不过说来也奇怪,天命之女通常都活得比她们自己的丈夫久得多,近几百年来都没有出现过夫君为天命之女陪葬的事,所以不少人都已经遗忘了这一点。
“什么?陪葬?我凭什么要给她陪葬!”
容策气极,显然他是盼望着祈宁公主一死,他们就可以摆脱禁锢重获自由了。他拳头紧握,一双眼睛冒着熊熊怒火,咬牙切齿道:“该死的女人!”
明泗水无奈摇头,这容策个性极为直率火爆,两年来无时无刻不在表达他对祈宁公主的厌恶之情,幸好公主偏偏就爱他的暴脾气,对容策向来十分纵容,不然光是一个不敬之罪便可让他吃不消了。
“要喝茶吗?”明泗水轻轻一笑。
“不了,气都气死了,哪有闲心情坐下喝茶啊!我走了!”容策怒气冲冲,转身要走,却和急忙跑回来的清瑞撞成一团,顿时两人都哀叫连连。
“你怎么回事啊?走路都不用眼睛的吗?”容策怒道。
清瑞慌忙赔罪道:“策公子恕罪,奴才走得太急了……”
“怎么回事?”明泗水知道平时清瑞不会这样慌里慌张的,便问道。
“公子,祈宁公主醒了!”清瑞回答道。
“什么!醒了?果然祸害遗千年!”容策撇撇嘴角,嘲讽道。
明泗水沉吟片刻,起身道:“我想过去看看,策公子要一起吗?”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那女人了?”容策怪异地看他一眼,“我可不想看见她。”
明泗水微笑不语,脑海中又浮现出一双绝望的眼,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我先行一步了,策公子自便吧。”说说罢,他便领着清瑞离开了,只留容策在原地摸不着头脑,猜测这人是不是吃错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