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锦衣,垂落,红色的血,漫开,染成一幅凄美的画,那伏在琴弦上的少年青丝散落,面容苍白如纸。
“枫儿……”夜昕的声音都颤抖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从来不知道红色是这么刺眼。
“昕——”少年微微睁开朦胧的眼,面颊上洒满泪痕,心碎的绝望依旧在眼底徘徊,他看见了那狼狈奔来的女子,她在害怕么,在担忧么?
想到这里,竹颜枫笑了起来,“真好……”说完嘴角的笑容慢慢的落下,那双清澈的眸子轻轻的合上。
“枫儿!”白色的身影飞奔而至,抱着少年往医阁跑去,“无心!无心!”
无心老人诧异的自阁中走了出来,见着夜昕手中的人时吓了一跳,那一身红色,分不清是血是衣。于是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快,快救枫儿!”夜昕一脸恳求的看着无心老人,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无助的眸光中。枫儿,你不可以有事!
“让属下先看看。”无心伸手接过竹颜枫,不禁皱了皱眉,将夜昕按住的手腕也接过来摁住,抬头道:“主子别急,尚有生机,且宽心等着。”说着将人抱入了医阁。
夜昕愣愣的看着离去的背影,然后低头为自己满手的猩红颤抖了,这是那个少年的血,他竟然选择自杀!
抬头看了看天,一种深深的无力涌上心头。枫儿,为什么要这么傻呢?之所以放手是因为我害怕,害怕失信于人,我害怕爱上你……
北雪尘和夜倾城听到消息后立刻赶了过来,看见夜昕无力伤痛的神色都泛起一阵心疼。
“昕,枫儿会没事的。”倾城轻轻的说道,伸手握住她,纤瘦的身姿在风中稳稳立住,给她以无言的安慰。
“我以为他很坚强的,想不到这么决绝。”夜昕轻轻的说着,,眼神有些飘忽的看着天际,冬天越发寒冷了起来。
“枫儿虽然爱玩爱闹,可他不是没心没肺的,他也会心痛……”倾城轻轻说着,眸光盈盈的看着她,眼前这个女子眉眼清丽,眉宇间总是善意的温柔,她的温柔最伤人……
“他也会心痛……”夜昕喃喃自语,然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里错了,她没有深刻的意识到:他是一个人,不是木偶。所以她一直是一厢情愿的以为这对他是最好的,却忘了,他也会心痛……
及至日暮黄昏,夕阳也因少了那个热情的少年的欢声而没有热度的坠落,只留下一片清冷的灰色,带着点点残红。
无心老人擦了擦汗水走了出来,看着三人点了点头。
众人这才松下了一口气。
又过了过了两日
“醒了!”明月高兴地说道。
夜昕闻言自文案里抬起头来,忙不迭起身走了进去。这两人夜昕为了能知道竹颜枫的情况基本上把事务都搬到了医阁来处理了。
竹颜枫慢慢的睁开眼睛,眼皮好重,重得他都快抬不起来了,眼前的景物有些朦胧,朦胧间看见了那个让他痛的人,即使酸涩依旧满心高兴,“昕姐姐,真的是你吗?”
夜昕坐在床前扶起他,笑得温柔,“是我。”
“昕姐姐,你还要赶我走吗?”少年顺着她的手将眸光递回,带着盈盈的柔弱。
“不赶你走了,枫儿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夜昕轻轻笑了笑,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板起脸,“只是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吓我了,知道了吗?”
“真的吗!”刚刚还惨白着脸色的人立刻开心的笑了起来,眸光里依旧是年少的纯真,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过,那一场心痛似乎只是一场梦,他依旧没心没肺,只是眸光深处却多了几丝沉敛。
“嗯,比真金还真。”夜昕笑了笑,宠溺的看着他又恢复生气的样子,有一只小鸟在她的心里唱起了欢歌,鸟语花香四溢开来。
“那好,我想想啊。”竹颜枫一本正经的思考起来,然后有些羞红了脸,带着一点点的紧张,用小鹿般的眼神看去,“那我——可不可以——住一辈子?”
夜昕笑着点了点头,大约她也是知道他要这样说的,于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心里却有些心疼起来,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眼神,竟然觉得自己很可恶。
“风,庄里有什么情况吗?”墨色的宽大衣袍将他臃肿的身体掩住,那扶住栏杆站着的人依旧挺拔冷俊,眉眼间却因为腹中的胎儿多了许多慈爱。
“竹颜枫割腕自尽了,被她救了回来。”红衣妖娆的男子轻轻的转动手中的茶盏,一壶热水旋下,在茶盅里旋出一个漩涡,顿时茶香四溢,将这寒冬的小阁里衬托的静谧祥和。一种脱尘的妖娆,带着不染尘世纷扰的高洁,那绝美的容颜上全是淡淡的笑意。
南风烨闻言皱了皱眉,想起那个热情奔放的少年,想不到他竟然会做这样的事。抬起头看着室内的男子,静待他说下去,过了许久却依旧不见他说话,于是有些局促的说道,“你——明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呵呵,终于沉不住气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一天也不会问呢。”柳如风笑得贼贼的,说着站了起来,走过去扶住他,轻声道:“别在外间站得太久,对小丫头不好。”
见柳如风说起小丫头,南风烨嘴角微微上扬,对于这个重女轻男的时代,这无疑是他最大的骄傲,于是寒眸里染上星星点点,轻声问道:“真的是小丫头么?”
柳如风故作不悦的瞪了瞪眼,“烨难道信不过我这个难得的神医?”
“呵呵。”南风烨忍不住弯起嘴角笑出声来,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对他的品性越发赞赏起来,这样一个上得朝堂下得乡野的人真是世间难得。他高贵,行动间可以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出生在高贵环境中的人;他典雅,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他能干,没有谁比眼前这个男子更能干,所有的事他都会;他坚韧,估计在那样的环境中能生存下来的人都是坚韧的吧……
总之,他是一个完美的人,一个完美的男子。
“看什么?”柳如风见他看着自己出神,弯起嘴角疑惑的问道。
“呵呵,没什么。若是——”南风烨说着垂了垂眸,然后抬头定定的看着他,“若是可以——我们在一处做兄弟,一生,可好?”
柳如风闻言抬头看着他,见他眸光里全是真诚的期盼,于是笑了笑,轻声道:“等你正式成了她的人了再说吧。”
南风烨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他知道他是在鼓励自己勇敢的去追求的,想了想说道:“你可以先去的,我这一生便只是她的,所以正式不正式都无所谓。”
柳如风闻言皱了皱眉,不知道说什么好,每次一谈到这个问题他总是回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今后我也不再说起这事了,你的想法和选择我都尊重。”
“那你呢?”南风烨抬头问他。
“我?”柳如风笑了笑,转头看着外面有些阴沉的天气,轻声道:“我已经是她的人了。”
“啊?”南风烨不明所以。
柳如风收回眸光,握着他的手,“我可能要做第二个你呢。”
南风烨闻言皱眉,然后想到什么了似的,高兴的说道:“你也怀孕了?”
柳如风闻言不禁笑出声来,“你呀,怎么就只想到了这里。”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过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眉目飞扬,扬起嘴角,“是的,我也有了她的骨肉,可是她并不知道。”说到后面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黯然。
两个俊美的男子同时沉默了下来,只有室内的炭火声嗤嗤作响。
末了,柳如风有些犹豫的说道:“她——她武功全失了。”
“啊!”南风烨手中的杯子打落,抬起头来看着柳如风,“怎么回事?”
“武林大赛上北雪尘的妹妹将她打成了重伤,武功全失,她不能用武了。”俊美的容颜上闪过一丝阴冷,炎羽……
室内又归于寂静。
“我要回倾城庄。”南风烨轻轻说道,声音淡淡的带着低沉的坚定。
柳如风闻言皱了皱眉,“你去做什么?”
“在她身边保护她。她没有武功了,一定很危险。”南风烨轻轻说道。
柳如风闻言笑了笑,颇为无奈,“她身边高手如云,又岂是差你一个。”
“她其实很信不过别人的,她对人很好很温柔,但是却不一定放入心中,进不了她的心的人便得不到她的信任,所以那些人保护不了她。”南风烨的声音淡淡的,想起那个总是温柔但眸底却有一层冷漠的女子,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不再对自己设防了呢?
柳如风闻言有些错愕看着他,想不到他对她竟是了解至深。顿了顿说道:“可是你根本不可能的,你现在这身子很重,走路都困难如何保护她?”
又是沉默。
“现在可以将胎儿产下么?即使——活不了。”南风烨轻轻的说道,声音里是浓浓的歉意。对不起,孩子……
“你疯了!”柳如风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在杀她的孩子!”
“我知道。”臃肿的身体有一点点隐隐的颤抖。他知道的,可是没有了那人,孩子又有什么用呢,这孩子只是一个念想罢了。没有了她,他便没有了念想,同去……
柳如风看着他,他看着地面。
许久,“唉……”
轻轻的叹息带着无奈,他是知道眼前这个男子的性情的,却不知道他是这么——
“我去吧。你好好歇着,安心的养胎,刚才的那个念头再也不要有了。”说着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
“你找我?”垠穹挑了挑眉,看着眼前淡淡的喝着茶的男子,妖娆又沉敛,他是一个迷,明明只是自己的楼里的一个妓子,他的来历一清二楚,可是他又有很多神秘的地方。
“是的。”柳如风轻笑,坦然的看着他她,任她打量。
垠穹随意的坐了下来,伸手端了一盏茶,呷了一口,“有事吗?”
“找西宫城主自然是有事的。”柳如风放下茶盏,轻轻说道。
垠穹眯了眯眼,“你知道很多?”
“一点而已,就只是知道西宫城主与我一样都是男儿,而且都深爱夜昕而已。不同的是昕是爱你的。”柳如风轻笑。
“呵呵,倒是不多,连我也只知道这点呢。”垠穹不自觉笑了起来,弯起一个不羁的笑容,说道:“那不知道柳公子所托何事?”心底微冷,他最讨厌的便是威胁。
“我想谋一夜。”柳如风轻笑,一夜何须谋,只是想要借他的情让那个人接受自己罢了。
“何谋?”垠穹挑了挑眉静待。
等竹颜枫的情况微微好了起来,又去了四五日。
这一日思前想后,夜昕决定去一趟凤庄。
站在凤庄外她又有些踌躇了,正在犹豫间,凤烟落走了出来。
“夜妹妹找我有事?”凤烟落将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前的这个女子每次来都没有好事,但偏偏还让人不能反驳,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事呢?
“呃——是的,不知凤姐姐可有空,请你到长安街喝杯茶。”夜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呵呵,好啊,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和妹妹聚一聚,到不想今日妹妹先提出来了。”凤烟落说着拍了拍掌,两顶轿子出现在凤庄的大门。
“呃——其实小妹一直喜欢徒步——”夜昕确实不太喜欢坐轿子,走路很不错,可以观看沿途风景,接近自然。
“哈哈,倒是奇闻,想不到妹妹竟然有这等雅致,既然如此,我便陪妹妹徒步而往。”凤烟落虽是生意人,但也是有些豪爽的,于是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并肩而行,时而谈笑风生,时而指点风景。
“其实小妹一直不承认自己人品很差。”夜昕说着顿了顿,不禁苦笑起来。
“这话何解?”凤烟落转头看着她。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却不想失信了。”夜昕歉意的看着她。
“嗯?”凤烟落越加不明白起来。
“枫儿他——前几日割腕了。”
“你说什么!”凤烟落一惊,双手不自觉提起她的衣襟,眸光里是冷若寒冰的光芒。
“已经没有大碍了。”夜昕苦笑,领口缩紧,喘不过起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凤烟落闻言松了一口气,将她放了下来,冷冷问道。一涉及到那个红衣少年,她便失了分寸,对任何人都不留情面。
“他——”夜昕琢磨着该怎么说,后来想了想抬头看着她,说道:“我想让姐姐把他交给我。”
凤烟落闻言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斜睨她一眼,“把他交给你?呵呵,怎么可能!”
“唉,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可是我不想他受伤,她割腕只因为一句我不爱他。”夜昕轻声说道。
凤烟落闻言一顿,想起那个如火一般的少年,他从来都是不认输的,也从来是不计较的,竟然因为这样一句话割腕,她的宝贝心痛了……
“我知道我或许是没有资格的,我没有你那么爱他,没有你那么宠溺他,我甚至总是斥责他。事后他也总是没心没肺的,该怎样还怎样,眸光从未改变过。可是那一日看着他满眼的心碎与决绝,我忽然不知所措了。生活被他强行介入,然后他又突然用一种决绝的方式从我的生活走开,那一刻我是害怕的。从没有那一刻那样希望过他依旧嬉笑着,满园的奔跑。那一刻我才知道你为什么能用那样的方式让他活了这么多年,因为那样的他才是他,只有穿着那一身红衣用阳光般的笑容看着每一个人的时候,生活才因他而有了激情和色彩。”夜昕轻轻的说着,想起和那个少年的点点滴滴,那些无奈的岁月也染上了绚烂的色彩。
凤烟落愣愣的看着她,久久不语,知己的苦涩,她仿佛在这一件事上找到知己,却有苦涩着,因为这代表眼前这个女子也爱上了她的枫儿。
在寒风中站立许久,她才轻轻说道:“大约你也是爱他的,可是我却不能把他交给你,因为他不是你的唯一。”
夜昕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伸手抱住她,用手垂道:“我从没有见过像你这么痴情的人,服了,当真服了!凤姐姐,夜昕敬重你!”
凤烟落苦笑,“这样的女子其实不是一个大女子,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小女人罢了,妹妹服我什么。”
“呵呵,痴情的人我是见过的,却没有见过痴情却不是为了占有的人,你便是那种一切为了他,为了他的一切的人,我生平最欣赏的便是这种爱得磊落的人。”夜昕放开她,然后定定的看着她,“我答应了他,他要在倾城庄住一辈子。如今我也答应你,他永远是你的,我为你照顾他一辈子。”
“呵呵。”凤烟落弯起嘴角笑了,最后大笑起来,“哈哈……”
“走,喝酒去!”
“好!”
“哈哈……”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引为知己。
晚上醉醺醺的回来,才到了倾城庄门口,还没来得及进去,酒杯一个小厮拦住,“夜庄主,我家主子有请。”
夜昕昏醉着眼,看着眼前东倒西歪的小男孩,嘻嘻一笑,问道:“你家主子是谁?”
“我家主子是玉香楼的老板。”小厮礼貌的笑了笑。
“玉香楼?玉香楼是什么东东?”夜昕摇了摇头,有些昏昏然,总觉得熟悉,就是蹦不出来,想了老半天才傻愣愣的问道:“玉香楼是卖什么的?”
“呃,回庄主,玉香楼是买醉的好去处。”小厮微微尴尬的笑了笑。
“哦,啊,玉香楼!”好像是好几日前穹姐姐叫我去玉香楼的,她说她在玉香楼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