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氏听了这话,似乎吃了一惊,脚步加快,以更快的速度向外走去。
那壮汉大喝一声:“给我留下!”随手抓起旁边一只空盘子,向涂山氏扔去,盘子脱手,劲气逼人。这壮汉手劲惊人,随手扔出的一只盘子,竟像是强弓硬弩发出去的一般。
许莫急叫:“手下留情。”却早来不及了,林薛二女吓的尖叫起来。
那盘子刚一脱手,就到了涂山氏身后,虽是一只盘子,但看那势道,打在普通人身上,非当场筋断骨折不可。
那涂山氏的身影却突然变淡,像是空气中蒙上了一层雾气,逐渐模糊下去,整个人都变成了一道虚影,那盘子一碰到他,便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摔的粉碎。
那涂山氏的身体看起来没有受到丝毫损伤,嘴里却忍不住痛苦的呻吟了一声,身形更淡,顷刻之间,便已消失在空气中不见了。
“好强大的幻术。”那壮汉神色惊讶,忍不住赞叹了一句,接着转向许莫,“这人一身邪气,恐非正人,兄台为什么要阻止我?”
刚才他听了许莫的话,没有再次攻击,否则的话,涂山氏的幻术虽然能够躲过他的攻击,却要承受他攻击带来的痛苦。如果这壮汉再次攻击,他承受的痛苦还要更大一些。
许莫笑道:“这人与我有一段香火情,乃是一个故人,邪是邪了一点,却算不得什么恶人。”
那壮汉‘哦’了一声,再次望了许莫一眼,自我介绍道:“在下清蒙山炼气士罗信。”
许莫道:“在下杏花村许莫。”
那壮汉罗信接着道:“原来是许兄,许兄气宇不俗,修的是何种道法,属于哪一门哪一派?”
许莫一身能力,全是自己领悟得来,不属于任何门派,当下笑道:“在下自成一派。”
罗信闻言不由得肃然起敬,“原来是一代宗师,失敬失敬。”
许莫淡淡的道:“客气了。”
罗信道:“在下炼的是气,有成之后,除了力气大一些之外,食量也变的大了,想必许兄也看了出来。这种炼气法门,虽然能够强身健体,但和长生却没有多大关系,这才被分到长春院。但不知许兄修的究竟是哪一门,为什么也会屈身在这长春院中?”
这人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许莫身上,林薛二女俱是国色天香,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许莫见此,不由心生好感。听了对方的问话,又不禁犹豫起来,他修炼的东西很杂,除了一种耐寒、耐热、耐饥、闭气的呼吸法门静呼吸之外,还有通灵五感,洗涤心灵之后、天人合一,第六感具现之后,又衍生出了意念交感、心灵之鞭两种能力,但这些能力太抽象了,让他跟人说,还真不好具体形容出来,想了一想,只好道:“在下在医术上下了点功夫,不值一提。”
这医道一门,其实只是从他通灵触觉中衍生出来的分支,嗅觉和味觉通灵之后,变的更加强大,第六感的精神意识沟通人的身体意识之后,将医道推向极致。和其它几种能力相比,未免就微不足道了。尽管如此,许莫又说的平淡,但在别人眼里,有资格参与万法大会的医术,又岂是一般的医术?
罗信听了,称赞道:“医道一门,正是最接近于长生的道路啊。许兄精通医术,居然还被分到长春院,真是岂有此理。那兰陵道人的徒子徒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许莫奇道:“兰陵道人是谁?”
罗信却比他更加惊讶,吃惊道:“许兄居然不知道兰陵道人?”
许莫点头道:“没听说过。”
罗信摇了摇头,接着笑道:“是了,说起这人根基,不过是个江湖骗子,先帝在时,混到太子府中做了清客。如今太子登基,这人便做了国师。说到此人的本事,休说许兄,就连区区在下,也不将其放在眼里。”
许莫‘哦’了一声,这才醒悟过来,他从画外的世界来,进入这个世界还没多久,其间更是一直在路上,当然没听说过这个兰陵道人。但听罗信将对方说的如此不堪,也不知是真是假。
只听得罗信继续道:“万法大会那天,当今天子也会亲临。到时百家争鸣,各呈雄辩,优胜者加封通玄微妙至圣真君。许兄,在下炼气,乃是粗笨功夫,只怕当今天子看不上,到了那时,就要看你的手段了。”
许莫询问道:“罗兄说通玄微妙至圣真君,又是什么东西?”
罗信笑道:“这可不是什么东西,这是加的尊号。当然,称号只有一个,只有最后胜出的那人才能得到。那兰陵道人虽是国师,天子却只封他玄化真人,真人、真君,一字之差,天差地别。君是什么,就是帝王,何况前面还加了‘至圣’两字,这个称号出来,可见当今天子对于长生之道的重视。许兄,得了这个称号,就是天下道门总掌教,各种尊贵荣华都不用说了,江山有份、社稷平分还是小的,往大处去说,就连当今天子也要敬你七分。”
许莫淡淡的点了点头,他从画外的世界来,对于这个称号,虽然尊贵,却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但听得那罗信又道:“我是没有什么机会了,但这称号若是被兰陵道人得去,只怕其人更加嚣张了。”一边说一边摇头,言下之意,显然深表惋惜。
许莫没有接口,他到万法大会的目的,只是想要看看这大会上有什么,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争夺这个衔头的想法。
当下不再多说,安静吃饭。等他们吃过了饭,那罗信还没吃完,许莫道了声再会,便带着林薛二女回去了。
随后再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到了夜间,各人自己睡下。
第二天天一亮,柳贞贞不等吃过早饭,就带着红线出去了。情知一定会被人认出来,两女不再用锅底灰涂黑脸蛋,倒是依旧穿着男人衣服。
京城繁花,街道两旁都是小贩,汇集了各种小吃。柳贞贞身上有钱,红线一味吃巧,两人一路走过去,见到什么都要尝一尝,一路吃下去,浪费的比吃的要多得多。
好在柳贞贞身携巨资,这点小钱,毫不放在心上。红线有好东西吃着,更是乐意跟着她走动,一路上吃的眉花眼笑。
柳贞贞指挥马车,到了昨天和小九、黄小桥约定的地点。下了车子,那小九和黄小桥早就在等了,看到柳贞贞的马车,急忙迎上前来,恭恭敬敬的行礼,“姑娘来了,小人等候多时了。”
柳贞贞和红线携手下了马车,对两人淡淡点了点头。
那旁边有个卦摊,卦师刚刚摆好摊子,还没开张。小九走过去,随手扔给他一钱银子,“伙计,借你的地方用用。”
那卦师一愣,看到那一钱银子时,脸上便堆满了笑,殷勤招呼道:“尊客随便用。”
小九道:“麻烦你先回避一下,在别处等等。等这位姑娘吩咐完了事情,你再回来。放心,耽搁不了你多长时间的。”
那卦师笑道:“我到前面的书画摊上坐会,各位慢慢用。”
卦师这个行业门槛低,只要长一张好嘴,什么人都能做,因此收入不高。一钱银子虽然不多,但对这卦师而言,三五天甚至一周都不一定挣得来。凭空得了一钱银子赏钱,简直是喜从天降,当下欢欢喜喜的将地方让了出来。
黄小桥躬身向柳贞贞招呼,“姑娘,到这边来坐。”说着将柳贞贞向卦师的凳子上让去。
小九忙伸手将卦师坐过的凳子拂拭干净了,黄小桥忙将路上的几个石子踢出去,以免柳贞贞不小心踩到,咯住了脚。种种殷勤之处,这两人活脱脱便是两只狗腿。
柳贞贞也不跟他们客气,理所当然的在凳子上坐了下来。黄小桥将另一只凳子搬过去,放在柳贞贞的下首,又对红线道:“姑娘,你坐这儿。”
红线依着柳贞贞坐下了。
柳贞贞轻咳一声,这才问道:“昨天拿给你们的药物,现在卖出去多少了?”
小九道:“回姑娘的话,昨天拿了药物,天已经晚了,因此还没卖完。不过咱们这药好,有客人专门等着买,所以昨天小人还是卖出了七十一枚。”
黄小桥道:“小人运气差点,卖出了六十三枚。”
柳贞贞点了点头,接着道:“昨天赊给你们的药钱,凑够了么?如果凑够了,那就还我。”
小九忙道:“够了,够了。”
黄小桥也道:“早就准备好了,就算姑娘不说,我们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知道柳贞贞嫌不方便,卖出的药物,全都会兑换成银票,因此两人学乖了,提前帮她兑换成了银票。当下各取了一千两银票出来,交给柳贞贞。
柳贞贞清点了一下,每张一百两,共是二十张,两千两银票。
这两千两银票到手,她身上的财富,和昨天相比,又增加了好几倍,手里捏着银票,心里也不禁有些激动。将借据取出来,分别还给两人。
两人接了借据,收了起来,但听得那小九又道:“姑娘,今天天还早,剩下那一点药物,只怕不够卖一天的。”
柳贞贞点了点头,“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今天特意给你们每人准备了两百枚,你们每人写一张两千两的借据给我。”
小九和黄小桥闻言大喜,两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当下请了保人,又找了一个笔杆子,帮两人各写了一张借据,两人不识字,各在自己的借据上打了手印。随手交给柳贞贞。
柳贞贞接过来看过,核对无误,每人分发了两百枚药丸。这么一来,她身上剩下的便也没有多少了。
小九和黄小桥领了药丸,便各自回去。
那小九大名朱言九,乃是京城人氏,父亲早丧,家里只有一个瞎眼的老娘,相依为命。如今朱言九年过二十三岁,尚未婚娶。
他家里没田,无法务农。又不会什么手艺,整天瞎混度日,跟着贾馆主学艺,学的晚了,筋骨已经定型,不容易有成就,学到今天,只学了三拳两脚。再加上贾馆主本身功夫就不高,他又学了个半吊子,越发没有什么出息了。
他老娘担心自己死了,儿子一个人无依无靠,求爷爷告奶奶,千托万请,找人帮忙提了无数次亲,各种各样的姑娘,瞎子瘸子都找过了。但人家知道他家里的情况,自是无人愿意将女儿嫁他。
这一次突然遇到柳贞贞,也是他合该运转。见对方贩卖金创药,一开始并没留意。等对方走了,想起擂台选将的事来,心里一动,一横心,以家里的老房子作抵押,从高利贷处借了十两银子出来。
他也是豁出去了,如果柳贞贞的药物不好用,或者这项生意不好做,赔了银子,没钱还债,他和他那瞎眼的老娘非要露宿街头不可。
幸好柳贞贞的药物好使,这一作弄,居然挣了大钱。对他来说,那真是喜从天降。他也是苦惯了的人,能够横的下心来,挣到第一笔钱之后,并没想过就此止步。
那次听得柳贞贞怨怪,果断将一百两银子送了出去,只为能够继续售卖对方的药物。果然柳贞贞消了气,继续将药物交给他卖。
他昨天将药价涨到十六两、后来十七两、甚至十八两,依旧卖的出去。昨天晚上,他怀里揣着一千多两银票睡在床上,兴奋地一个晚上没有合眼。
借来的高利贷已经还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老娘。他从柳贞贞处赊了两百枚药物出来,看看天色还早,擂台选将还没开始,不急着去售卖药物。
又想起老娘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一辈子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当下在一个熟肉铺里买了一只大肥烤鸭,提着回去。走到家门附近时,看到张四叔的铺子刚开张。
这张四叔卖的也是肉,是蒸的蜜汁火腿,往常从来舍不得吃,现在发了财,少不得倒要尝尝。
朱言九提着他的烤鸭走过去,进了铺子,笑道:“张四叔,忙呢?”
张四叔一看是他,笑道:“小九来了,今天倒起得早。”看到他手里提着一只大肥鸭,又问:“到你师父处去么?今天是什么日子,送这么大礼?”以朱言九的家境,他自想不到这鸭子是买回来自己吃的。
朱言九笑着道:“这是买回去给我老娘吃的,四叔,你的蜜汁火腿也给我一份。”
张四叔闻言一愣,接着笑道:“呦!好小子,挣钱了啊,知道给老娘买东西吃了,昨天你老娘还跟你婶子说呢,让你婶子帮着给你张罗个媳妇。”
朱言九笑道:“不急。四叔,你的蜜汁火腿给我一份。”
张四叔便拿了一只大碗,给他盛了满满一碗,又道:“老嫂子逢年过节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我给你多盛一些。”
“谢谢四叔。”朱言九笑着道了声谢。
这张四叔的蜜汁火腿是好东西,价格也有点贵,要一钱银子一碗。要是以前,朱言九自然舍不得吃,现在却不放在意下,当下取了一钱银子,交给张四叔。
张四叔笑着接了,再次说了几句,“好小子,真的挣钱了啊。看来跟了个好师父,出息了。怎么?是被哪个大户人家看中,雇过去做护院了么?”
朱言九当初跟着贾馆主学武艺,目的就是为了到大户人家做个护院,因此也难怪张四叔会这么想。
朱言九道:“没有的事,四叔,这钱……嗯……跟我师父没关系,是我自己挣的。”
“自己挣的,那就更好了,多攒点钱,让你婶子帮你说一房媳妇。”张四叔又道。
朱言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四叔,你继续忙,我把东西带回去给我老娘吃去。”
“去吧,去吧。”张四叔脸上堆着笑,挥手让他去了。
朱言九出了张四叔的熟肉铺,一直向前走,走到一棵大柳树旁边的胡同,拐弯进去,又走了一段路,便走到一个院子跟前,那院子用泥土培的墙,有些老破,墙皮上长满了野草,踮起脚来可以看到里面几间老房子。
朱言九推门进去,他那瞎眼的老娘拄着一根拐杖,正在院子里踱步,听到开门声,转过头来,问道:“是小九回来了么?”
朱言九道:“是我,娘,我回来了。给你买了点好吃的。”说着一扬手里的两样东西。
他老娘伸鼻子一闻,那蜜汁火腿的香味浓郁,一下子就闻到了,“是张四叔的蜜汁火腿?这孩子,是四叔给你的?”
朱言九笑道:“娘,不是,是我从四叔那买的。”
他老娘听了,不由好一通抱怨,“唉!你这孩子,好好的买这么贵的东西做什么?四叔的蜜汁火腿,要一钱银子一碗呢,我年纪大了,吃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况且我也不爱吃。”
朱言九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要下泪,他老娘嘴里说不爱吃,其实只是因为舍不得,当下道:“娘,吃吧,不要紧的,儿子现在挣钱了。”
他老娘叹息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清他的话,接着道:“说到挣钱,刚才你出去,我到你婶子家去了一趟……”
朱言九听到这儿,心里不由一震,他老父死得早,老娘守寡。十几年前祖父去世,他和他叔叔家分家。
他老父不在了,叔叔懦弱,婶子生性刻薄,人又强势,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他婶子兄弟多,分家的时候,从娘家叫来几个兄弟。
那时他年龄小,还不懂事,只记得老娘多说了几句话,还被婶子娘家人打了。最后子母两个只分了一栋房子,没分到田地,老娘没日没夜的哭,也是在那时哭瞎了眼睛。
两家已经断绝往来十几年了,没想到老娘为了自己,最终却要向婶子屈服,又求到他们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