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梳一凛,本能地从腰间抽出他的短剑。但是,和大汉的大片儿刀相比,木梳的剑可是个小玩意儿,木梳的剑,加上他胳膊一起,还没等伸过去,那大汉的大片儿刀,就抡到了木梳身上了。
——这是武器。除了武器,人也不济,木梳毕竟才十五岁,在工地上板板的,别人叫他一声大人,那是看在镇长的份儿上,镇长知道他多么聪明、智慧,可以帮他成就大业,可是,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干巴拉瞎的小嘎子,现在他说话啥的,有些朗了,以前就像谁掐着他脖子,一腔的羸弱。
木梳这个样子,比他大三岁、完全是成年人身量的斗罗,更尿。
斗罗先自吓瘫在地上,向那大汉连连求饶,“不关我什么事呀,大哥,他要杀你的时候,我可没动手……”
大汉看他一眼,根本没把他当回事,不哼不哈的,一任斗罗爬向自己的身后,斗罗起身要跑,大汉回头看他一眼,他又吓堆在了那里,浑身抖个不停。
斗罗的这个样子,影响了木梳。他本来就胆儿突突的,这么一来更是六神无主了。但,木梳在心里警告自己,镇静,不能在精神上先输了他,就是死,也要像一个大人那么死。
于是,木梳质问大汉,“在场地,你求我不要杀了你,我饶了你。你不感恩,还握着一把刀站在我面前,这是何为?”
“这是‘何为’?想不到,你真酸的可以。在场地,你人模狗样的,充一个大人,在那种场合里比试,不公平。现在,没人了,咱俩再比试,把你大人的张承拿出来吧?”
木梳大着胆子回道,“好啊,那咱就比比,可是,是不容我下得马来——在马上,咱们怎么比?”
大汉嘴角一咧,“好啊,你下马吧,我不动你。”
——那时,由于还没有发明出现代的马镫,单马还不能用于作战。如果延后几年,到现代马镫发明出来了,木梳骑在马上,就是手里拿着一把短剑,比那步行的大汉,也占了优势。可是,现在还不行,单马不能用于战争。
木梳趴伏在马背上,身子转了一个磨磨,出溜到地上。
那匹马对木梳下来的姿势感到很陌生,就激楞楞的,木梳连忙上去一把拽住了马的笼头,稳住了马。木梳看了看大汉,又低下头来,打量一下自己,心下琢磨着。
大汉不耐烦了,“小子,想啥呢?想啥也没用,我这大片儿刀抡过去,就能把你腰斩了,你还寻思啥,是想我这刀抡得向上点儿,还是向下点儿?”
木梳也不示弱,“我是想我这一剑,是刺在你眼上,还是刺在你的嘴里?还有个地方——我心里正在想——要不要刺在你的裆.部?然后,把你贡去天朝,当一个太监。”
这类话,对于一个男人来讲,无疑是最大的侮辱,大汉抡起大刀,就向木梳斜刺地砍来。
这一砍有分教:这在当时叫“绝户刀”,也就是说,这一刀,你是下蹲,上蹿,都躲不过去,只有用兵器去挡。可是,木梳手中就那么一把短剑,他还就那么一顶点儿的力气,如何挡得住大汉抡过来的大刀?
但你别忘了,还有一个字,就是“躲”,可以避免被大汉的刀抡上。
怎么躲?蹿不成,蹲不下,如何躲?
要不说我们的木梳是个机灵人呢,他一低头,一哈腰,从马肚子下钻过去,来到了马的另一侧。我们不禁要问,大汉的刀抡得那么快,我们的木梳躲得及吗?
躲得及。因为,大汉早就告诉了木梳,他将怎么砍木梳了。忘没忘,大汉说“我这大片儿刀抡过去,就能把你腰斩了”?
——这不把他如何使刀,用什么刀法,都明白无误地告诉了木梳了吗?木梳还不好防的?
眼见着木梳从马肚子下边钻过去,大汉想收住刀,可就收不住了,大刀的惯性,直奔马砍来。
木梳原来是站在马脖子附近,他一钻走,就把木架脚蹬暴露出来,大汉的一刀,正好砍在木架上。
这个木架,是用核桃楸木做成的,核桃楸是硬杂木里顶尖硬的,木纤维最粗,现在步枪托就是用这种硬木做的。
大刀片儿砍上去,“吭嘣”一声,把那匹马震得一趔趄,把在木架横梁上的雅格震得飞了起来。
雅格明明看到是谁震的它,它飞起,没忘了报复一下震它的那人,飞到大汉的头顶上时,“噗叽”拉出一泡稀溜溜的屎,正好拉在大汉的额头上。
大汉觉得热乎乎的,臭哄哄的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额头上,竟然用手去大把的摩挲,这一摩挲不打紧,弄了他一脸稀屎。这下好了,大汉的眼、鼻、嘴,处处都是雅格排出的便。一股腥臭的气味,立即袭满大汉的脸,大汉“哇呀哇呀”乱叫,就在这时,大汉感到后脑被什么一击,身子就站不住了,摇晃着要倒下去,木梳赶上前来,一剑刺入他的脖子里,他感到凉哇哇的,接下去就没了知觉。
对大汉首先发起攻击的是雅格;结束大汉性命的是木梳,但,大汉感到后脑的那一下,是谁,用什么击打的?
实际上,木梳看到了,是斗罗。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石头,向大汉甩来。正中大汉的后脑。没他这一下,木梳是不能够垫步上前,一剑刺向大汉的。
木梳一看大汉已死,就问赶过来的斗罗,“我看你从怀里掏出一块石头,你是什么时候把一块石头藏入怀里的?”
斗罗用脚踢一下大汉,看大汉已死实,这才对木梳说,“早在大人你放开那厮,而后,那厮又无由地跑了,我就感到事情不妙,工地上,有这样阴鸷的人,他们做起事来,不计后果。”
木梳笑了,“你既然有这一思想准备,而且在怀里暗藏一块石头,你吓成那个样子,干啥?”
斗罗说,“我那是做样子给那厮看,不然,不能麻痹他,不能使他放弃对我的警惕。如果他要是防着咱俩,我们就够呛打得过他。总之,还是要感谢雅格随地大小便,没它那泡稀屎,我还是不敢轻易把那块石头甩出去——万一要是打不着,或者打不到正地方,他返过手来,咱俩还是得遭殃。”
木梳也点头赞成,“是得感谢雅格。雅格呢?”
木梳和斗罗仰起头来,在空中找雅格,只见雅格在他俩的头顶上,悠悠地飞着。它可能以为,它拉了大汉一脸屎,是犯错误了呢,怕木梳说它。
木梳向空中挥了挥手,大喊着,“雅格,你立了一大功,你下来吧,我和斗罗要好好感谢你哪!”
雅格在空中“嘎嘎”地叫着,回应着木梳,同时加快了翅膀扇动频率,一圈一圈地往下盘旋。
斗罗把两个手掌围在了嘴围,冲天上喊,“别小心翼翼的,快下来吧,没人埋怨你啊!”
斗罗这句话管用,雅格一个俯冲,下来了,一下子就落在了马脚架的横梁上。
木梳和斗罗都走上去,一个摩挲前胸,一个摩挲后背,还在嘴里夸着它,把它弄得好不舒服,直劲儿地挺起脖子,“嘎嘎”地叫着。
……在对待大汉的尸身上,斗罗认为“把他推到水里,喂鱼得了。”
木梳反对,“那是干啥?像咱们干了什么阴事似的,咱们得报告给镇长,正大光明地讲出这件事的原委,他这叫什么?这叫袭击现任官员,咱们杀了他,属于正当防卫,为什么不说?”
斗罗还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出来。
木梳前后看了看,见是“双口”和“单口”中间,离着“单口”近一些,这个大汉,还是“单口”斯塔尔那一队的人,就嘱咐斗罗道,“你在这里守着,我骑马找斯塔尔去,让他去找镇长,到现场看看,我毕竟是新来没几天,又伤人又杀人的,可别让镇长误会我。”
斗罗应,木梳就上了马,向“单口”场地奔去。
镇长很快就来了,他来到现场,看了看大汉的尸身,又查验一下被大汉一刀砍出很深印迹的木脚架,不解道,“他是真下死手了。把核桃楸木砍这么深,这要是人,就拦腰斩断了。你就用剑比量他一下,他就记这么大的仇?”
木梳未语,只用眼睛看了看镇长。
镇长吩咐随他来的人,“把这家伙扔进河里。”
那些人应,四个人,一人扯着他的胳膊,腿的,扯走了。
镇长又问斯塔尔,“你们队上,有没有他的亲戚?”
“有一个,是他的表弟。”斯塔尔说。
“两人亲密不?”镇长又问。
斯塔尔有点儿躲闪,但他还是说,“还行吧,他表弟就是他介绍来的,上、下工都在一起走。”
镇长回头对他带来的手下说,“摘。”
手下应声,抽出腰刀往“单口”工地走去。
镇长又问斯塔尔,“他还有没有亲戚,或者交往密切的人?”
斯塔尔想了想,摇着头,“没了。”
镇长又问,“他的家在哪里?”
斯塔尔说,“在西南山的山洞里。”
“家里都有什么人?”镇长问。
斯塔尔想想,说,“一个妻子,三个孩子。”
“三个孩子?”镇长喃喃地问道,“几个丫头,几个小子?”
“大概一个丫头,两个小子。”
镇长转过头去,吩咐手下,“你们立马跟斯塔尔去,找到他的家,男的,摘;女的,收。”
手下应,跟着斯塔尔走了。
这里就剩下镇长和他的一个随从,以及木梳和斗罗了。
木梳嘎巴两下嘴,想说没说出来。镇长看了出来,对木梳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木梳欲言又止。
“看看把你难为的,有什么话,你尽管说,你我君臣,还有什么相瞒的不成?”镇长这话很重,使木梳没有回旋的余地,木梳只好说,“大王,你刚才说的‘摘’是什么意思?”
“‘摘’,就是摘,摘下去,摘下扔了,也就是杀了。”镇长轻飘飘地解释。
“为什么?!”木梳大惊,“那家伙死了就算了,怎么还要杀他的亲戚,和他的孩子?!”
“你不杀,说不上哪一天,他们就为那个家伙报仇,来杀你——别看他孩子小,没几年就长到执利刃替父报仇的身量了。到那时,让你防不胜防,也不是没有此种先例。咱们是干大事的人,心里岂能总嗔着此类事体?摘掉了事。”镇长还是那样轻飘地讲话。
木梳吃惊不小,他没想到镇长会这样处理这件事。
镇长笑一下,“你是不还有一字不懂?‘收’,你知道是什么吗?我说,‘男的,摘;女的,收。’你知道这个‘收’,是什么意思吗?”
木梳摇摇头。
镇长说,“你和‘摘’,联系起来理解?”
木梳还是摇头。
镇长指点着木梳,“你个少壮,也有笨的时候,‘收’就是‘收’到我府上,给她们奴籍——这等于变相地养着她们,你说,那家伙死了,她们一些女的,哪里去挣薪米?不得活活饿死她们吗?所以,我就得把她们收了。是奴人了,不假,但也有了饭食,不至于饿死。你说,我是不是广开善心?”
木梳无语。
木梳现在还无力辩析这类事情。懵懵懂懂的觉得镇长说的在理,又懵懵懂懂的觉得镇长在狡辩。
随后,镇长挥了一下手,“别说这些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看饭堂那边紧着为散豆豆忙活,这边你姐,也就是斯丽娜,为你也置办了一些,你快快回到饭堂那边,接上散豆豆,回家去吧。听说你还是个真童子,哈哈!”
木梳心里纳闷儿,自己这是刚才不久对斯丽娜说的话,镇长不应该和斯丽娜见面哪,这话怎么就传到镇长那儿了?镇长有怎样的通讯系统?莫非他有异能?
木梳还是有些不悦,“改天吧,经历这样的事,惩处杀伐,刀光剑影的,哪里还有心思?”
“哎——”镇长拉着长声数叨木梳,“要不说你是个‘真童子’呢,不知这里边的好处,但凡这个时候,面对那个啥,想到你一剑刺入那家伙的颈部,你就把那啥,也想颈部了,把你那啥,想到你那把短剑了,那情绪,才叫那啥呢,你试试?”
镇长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木梳没完全懂镇长的话,不仅他那么多“那啥”,而且,他没有经历过那种事,镇长许多隐喻,他不甚了了,如何去明白镇长的话?总之,他明白镇长说的大体意思,说呀,杀了人,做起人事来,更有激情。
当下,木梳告别了镇长,和斗罗俩往镇子里走去。
他们来到了饭堂,看到平日里送饭的车,已经停在了那里,车、马以及饭桶、咸菜罐,都被山间的野花装点着。
咸菜罐里传来一阵阵肉炒咸菜的香气。
用肉炒疙瘩头,不是寻常时候就有的,那得是过年过节,或有特殊情况,像今天,木梳和散豆豆合体,木梳原来所在房场的人,就要受到优待,赏给一顿肉炒疙瘩头的咸菜。
木梳感到好笑,但他没有笑出来——每当要笑的时候,他的心里都感到大汉的家人被杀的沉重,压在他的心里,使他翻不过磨来。
斗罗伴着木梳走进了屋,有两个小丫头一拥而上,簇拥着,把木梳和斗罗领到了外间一个小屋,拿出一双新新布鞋,和两套衣裤。光鲜一些的,给木梳;另一套,也是新做的衣裤,给了斗罗,把那双布鞋给木梳穿上,再帮着他二人脱去身上的旧衣,换上了新衣裤。
换停当了,就簇拥着木梳走出了那个小屋,往左侧一拐,走向木梳吃饭的格子间。
到了格子间的走廊,两个小丫头就撤了,把木梳交给了斗罗,斗罗相当于现在的伴郎。
斗罗搀扶着木梳走向了格子间,就看到一群人聚在格子间里,进进出出的,看到木梳走进来,阆老六在门口喊,“新郎大人来了!”
阆老六这个大嗓门儿,把屋子里喊得“嗡儿嗡儿”地响。
这时里边传来饭堂的堂主亥勒竹棋的声音,“哭啊哭啊,你倒哭啊!”
接着,就传来散豆豆“咧咧”哭声。正式结婚,没有这一项,只有这种被那个大人看中的,要拉去“合体”的情况下,才有人让女方哭,让大人感到女方很委屈,催促大人什么时候正式地迎娶女方。
散豆豆真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上下,里外三新,重新盘的头,头上插满了艳丽绢花。这类绢花,一定是斯丽娜贡献出来的。当时,这类绢花很贵重,不是一般的人能戴上的,不是王公贵族,就是方财大户,不然,就是有钱,也买不来只有在中原才可以买到的装饰品。
散豆豆看见木梳和斗罗走进来,她站了起来,用双手推挡出身旁的人,走向木梳和斗罗面前,她看了看木梳和斗罗二人一眼,“我这鞋很挤,把我的脚磨坏了,我不能走了,抱我!”
——这是以前在这种场合下,新娘没有过的要求,大家一时愣了,缓过神来,一齐哄叫起来。
当然是冲着木梳。
木梳溜了一眼斗罗,很是难为情,他心里知道,散豆豆是斗罗的,散豆豆让自己抱她,分明是在气斗罗,可是,自己怎么可以把散豆豆抱起来呢?忽然,他灵机一动,想出一个绝妙的办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