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郭府都挂起了红灯笼,一排排大红的麦穗随风飘扬,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显得格外喜庆。
屋子里地龙烧的正旺,令人如沐春风。男眷女眷分开坐,长辈一桌,晚辈一桌。听到男眷那边推杯换盏,笑声不断,大夫人笑着端起小酒杯,“母亲、姐姐、妹妹,这一路多有辛苦,今日家宴大家好好热闹一番,不吃酒的可都要受罚。”
一句话说的众人跟着笑起来。
没想到杜氏还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时候还不忘标榜自己是主她们是客。也不想想在老太太面前,怎么轮到她说话。大太太张氏丹凤眼一挑,笑容深了下去,“多亏了妹妹忙里忙外张罗,要不然我们可还是无头苍蝇乱飞呢。”
二太太杜氏拿着帕子掩嘴笑,“大嫂也真是的,吃酒的时候净说这些,也不嫌腌臜。我们不要紧,燕华可是身子才刚好,可别恶了旁边的小姐们。”
一个意欲煽动,一个想要试探,也不怕丢了大房的脸。老太太沈氏再沉得住气,这时候也笑着转移话题,“这黄酒倒是好吃。”
黄酒是大夫人特意准备的,温热了喝又甜又辣,酒度不浓刚刚好。
大夫人杜氏赶紧道:“母亲要是喜欢,媳妇让人每天给母亲温一壶送过去。”
沈氏只笑着点头说好。
正说着,旁边围桌上来了两位小姐,是之前没见过的。青华凝华上前给老太太行礼,老太太招手让两人走到身边,送了见面礼,又一手拉一个感叹道:“看着这些丫头一个个长大,让人不得不服老啊。”
大夫人脸色酡红,快步走到老太太跟前,从保温盏中拿出一小杯黄酒,“母亲这话我听了可不依,谁要说母亲老媳妇就跟谁急。”
说着把酒杯敬上。
老太太不好推辞,一脸无奈的笑骂道:“就你猴儿精,好好好,我喝我喝。”
吃了酒,大家又在一起聊了些时下京城的趣事儿和现今流行的花样,说起绣活又不免把星华夸赞了一番。
也不知是不是听惯了这些赞美,星华只微微一笑。
荣华规矩的坐着,目光只看向手边的一双筷子。这次说起来是家宴,其实女眷这边主要就是哄老太太开心罢了。旁边一桌大人,哪个不是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要巴结沈氏,还不是为了能够进侯府。远的不说,就拿带着谁去侯府做客,就是由老太太说了算的。
蕊华也上前行礼,声音乖巧,“祖母向来信佛,孙女不懂那么多佛缘善事,只知晓观音大士是个慈悲为怀的,便想着送了这个给祖母。”
这时下人抬上来一尊观音绣屏。
一时女眷这边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二太太王氏“哎呦”一声打破了安静,“这尊观音可是难得一见的双面绣呢。大嫂,我记得星华如今正在学的就是这双面绣吧?”
刚刚众人才夸了星华,二太太转眼就说起这样的话来。明摆着是说星华的绣活只是坐井观天而已。见王氏这样直白,大太太张氏眯起了丹凤眼,“双面绣在我们江南是难得一见,可这里是京城,什么样的花样没有。”
这话是在暗讽自己没见识了,也不想想你张氏也是从江南来的,贬低了旁人又何尝不是在降低自己,更何况二房的杜氏都没说什么,若是星华真的绣红出色,又怎么会才一说星华就急忙反驳起来。这样一来,刚才旁人对星华的夸赞也要思量思量,京城林子大,特别是老太太,以后说不定就不会拿星华出来夸赞,免得让旁人笑话。这些年处处都要在人前炫耀把我们燕华给比了下去,今后看你还怎么得意。想到这里王氏心里一阵舒坦,眼睛里也充满笑意,“大嫂说的是,我也该让燕华多学点,”说着转头看向杜氏,语气掩不住的羡慕,“还是妹妹福气,有这么乖巧的女儿。”
大太太杜氏把两人的暗斗看在眼底,面上笑着应道:“要说福气,最有福气的还是老夫人。老夫人可能还不知晓,这观音的眉和发可都是由真人的发丝绣上去的呢。”
沈老太太忍不住惊讶,“那可真是不简单的了。”
连老夫人都说出这样的话,二太太王氏看向大太太张氏,掩嘴一笑,“还是母亲的见识多,咱们星华燕华不会双面绣,这次我们可是被二房给比下去了。”
今日的目的是让蕊华在老太太面前有个好印象,大房两位夫人之间的这趟浑水自己没必要搅进去。杜氏装作听不懂,“姐姐何必说这些话,好端端伤了情分,不过是孩子的一片心意罢了。”
沈老太太见话题被杜氏说的沉了下去,便顺势喊了蕊华来到自己身边,“好孩子,祖母知道你孝顺,今后祖母必定疼你。”
蕊华开心的笑容顿时绽放在脸上。
大夫人安排的重头戏已经结束,大家接着吃酒聊天,男眷那边大房的两位老爷,二房郭老爷,三房的钦哥也来一一给沈老太太敬酒,宴席这才散去。
小姐们各自回自己的院子,这边大房的两位太太、三房太太匡氏和二房大太太杜氏一起扶着沈老太太进了屋子,沈老太太吃了些酒感到有些疲乏,便让方妈妈服侍着在暖榻上躺着,眼睛阖上挥挥手让三位太太回去。三位太太不敢打扰,只有杜氏顿时有些后悔让老夫人吃酒,也不知道会不会怪罪自己不知轻重,或者看出来是为了蕊华而特意为之。
今日的黄酒虽说酒度不浓,却是个有后劲的,自己特意让蕊华在中场才献上礼物,就是算好了那时候老夫人的酒开始有后劲上来,这样说话做事即便左右一点,人在那时候糊涂也察觉不出什么。想到这里大夫人心里安定了一些,便同其他三位太太一起告辞。
待众人都走了,沈老夫人这才睁开眼,方妈妈赶紧拿了迎枕让老夫人靠着,又端上葛花解酒茶,“老夫人可感觉好些了?”
沈老夫人掀起茶盖,“这点酒还难不倒我,”说着也不喝茶,只一声冷笑,“一个个都当我老糊涂了,越发不知轻重起来。”
平日里在府中两人互相‘投桃报李’也就算了,自己年纪大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日是什么状况怎么竟然这么糊涂。当着二房三房的面,两位大太太就明争暗斗起来,当旁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还真不怕被别人笑话。
特别是王氏,嫁进来的时候还是规规矩矩的,怎么这些年愈发举止轻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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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太张氏从老夫人那里回来,先去了星华的院子,亲自看着她喝下了解酒茶,这才放下心来。
张氏用手扶了星华的一缕秀发到耳后,慈爱的笑容在眼睛里荡漾开来,“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母亲说的委屈,就是今日大伯母会当众赞美蕊华。可是母亲又是怎么知道大伯母一定会说出那些话的。星华不解的抬眼看向张氏。
张氏拿起星华腰间的喜鹊登枝香囊,喜鹊的小嘴颜色鲜艳,乍一还以为是真的。张氏满意的笑起来,谁的绣红有自己女儿的这般逼真?蕊华会双面绣又怎么样,再出众将来也终究是我们星华的陪衬。
也是自己让人注意二房各个小姐的动静,知道了蕊华要献上礼物,这才想出了这个点子。
今日女眷们在一起,必然会说到绣红,那么不免又是一番赞美星华。等蕊华献上那尊破观音绣,王氏必定会夸蕊华而挤兑自己的女儿。这么多年,自己太了解王氏了,只要自己轻轻开个头,剩下的事她都会按照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
表面上看今日王氏说出那些话过分,自己跟星华都受了委屈,其实不然,王氏当着众人的面挑拨搞谋,老太太心里就没个思量?这些年自己利用王氏的这个心理可没少让她在老太太面前越来越被人厌。
老太太提前放出口风要去侯府,跟着老太太去侯府作客,这府里哪个小姐不想?老太太平日深居简出,错过了今日家宴的机会,以后就难再跟老太太说上话,那样就更别提跟着去侯府了。
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自己配合王氏演戏又是为了什么?这样大家的注意力就在大房的两位太太身上,又哪里有机会探老夫人的口风。除了蕊华,其他小姐今日有谁是有机会在老太太面前能露个脸的?
虽说老太太是大房的,可谁能猜得准老太太的心思,谁又能保证老太太一定带大房的小姐去侯府。
好在,今日这一切都被自己算计好了,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张氏看向自己女儿,肌肤白皙,眉目舒展,真是块难得的璞玉,耐得起细看,绣红又好,人又好,只要跟着去了侯府,后面的事总归会顺理成章起来。自己的这一切算计都是为了女儿,看到女儿不解的眼神,张氏慈爱的笑起来,“我的好孩子,日后你便会明白。”这边二太太王氏回到自己的屋子,今日她心情格外舒坦,好久没有赢过张氏了,没想到二房的蕊华正好被自己拿来做话靶子,大嫂要是怨恨蕊华,这样二房跟大嫂有了隔阂,坐收渔利的就是自己了。王氏正开心的想着,却突然听得外面道:“老夫人身边的方妈妈来喊太太过去一趟。”
王氏心里一惊,自己刚从老夫人那里回来,怎么又叫自己过去,难道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