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上死伤枕籍,最后的两名剑客也气息奄奄,他们已不看那本剑谱,盯着对方。只有杀死对方,才可以活着拿到剑谱。
他躲在隙缝里紧张地看着,三天三夜,他看到全部的争抢和厮杀。
两剑客拼尽全力向对方挥剑,电光石火中他冲了出去,抢走剑客中间的石匣,迅疾地沿着上山时的隐蔽山径滑落,衣裳被荆棘山石扯得烂烂破破。
胸口插着对方的剑锋的两剑客愕然地看着,接着笑着说:“我们争什么?”倒地时,两剑客的另一只手伸出来相握着。
半年后,在另一座山的一座竹林精舍,他将石匣交给她。看到剑谱,她的眼睛霎时光芒万丈。她对他柔声说:“音郎,我欠你太多,今生怕是无法报答。”
他轻轻摆手,嘱托她在此专心精修剑术。
他很安心地走了,千里迢迢地回到在京师的工坊,他只是一名画师,探亲的路上偶遇的她。
他给她的不是真正的剑谱,是他仿作的,真正的剑谱在他抢到后观摩了一阵便烧了。他不喜欢引起争斗厮杀的东西,何况他只是画师,不需要剑谱。冒死去抢剑谱只是为了看个剑谱的样式,她那么神往的剑谱的样式,为了仿造。
他仿造的剑招全是他臆想的,在看过她的第一次舞剑后,他的梦中便全是她舞剑的样式,不是他看到的,而是被她激发后他梦想的。他梦到她舞着美妙的剑招,让他如痴如醉。
他很满意她在练着他为她梦想到的招式,那些是无害的,对他人无害,对她也无害,因为不能帮助她达成心愿。她一心想着复仇,杀父之仇。而她要杀的那个人,是权倾朝野的权臣,禁卫森严。再说,当他偶遇她的时候,就在一个石窟里。他正手擎火把观摩壁画,无意看到蜷缩在角落里身负重伤的她。权臣的追杀。
他治好了她的伤,不愿她再冒险。他想着,在他的精舍里,她舞着他为她梦想到的剑舞,这样挺好。再过两三年,他就辞去宫廷画师,去精舍终老,或许能和她一起终老。
三年后,他正收拾行装,他的辞呈获准了。坊市间沸沸扬扬传出权臣被刺杀的消息,他寻人探究详细,得知刺杀权臣的是位女刺客,白日单身闯进权臣府邸,冲破了层层禁卫,取下正在筵宴的权臣的首级。
“女刺客挥剑就像跳舞,看得令人心醉却无人能够抵挡,三百玄衣剑士啊,全倒下了。”说者对他说。
他能肯定她杀人用的就是他为她梦想到的剑式,仿佛看到她又一次进到他的梦中,舞着他为她梦想着的剑式,但冷气嗖嗖的。他又不相信,这怎么可能?明明只是他一个画师梦到的舞蹈呀,怎么可能用来杀人?
他没能走出京师,权臣府的幸存者带着衙役找来,打开他的行李,搜出他已收拾好的一捆画作,全是她舞剑的模样。给她的剑谱他画的是苍髯老者,这里画的是她。当画幅一幅一幅挂上墙壁时,他的画室霎时剑气横空。
幸存者下意识地缩了缩颈,指着他说:“他肯定就是刺客的内应!怪不得我看刺客的剑招这么眼熟!”幸存者经常来这取权臣定制的画,看过他为她画的舞剑。
衙役抓住他的衣领,喝道:“快说,女刺客现在何处?”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说道:“天意。”
几个月后,他被赦免了。从狱中出来,他得知,自权臣一死,其所有阴私被人向朝廷揭露:卖官鬻爵,陷害忠良,紊乱朝纲……皇帝震怒,将权臣戮尸,赦免被陷害的所有大臣及家属,当然包括刺杀权臣的她。而她重得自由时,依约嫁给父母指婚的夫婿。
他踽踽地离开京师,回家。
他不知道的是,江湖上正掀起一场针对他的风暴。有很多人要劫持他,只为让他将为她梦想到的剑式画出,因为惊艳于她的剑术的人想要依谱练剑,练出像她那样无敌的剑术。
他不知道这一切,他只是一位画师,心灰意冷,只想早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