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那边是有人吧!空静穿过寺庙中间的竹林地带,远远的看见后面的一片草坪上一有个人,应该说是一个像人的影子。竟然会有人到后面来。
绒绒细草到了脚踝的位置,纤纤玉足,轻快飞跃,五彩的丝结随意的飘洒。薄暮中好似传来清脆的银铃声,弥漫在青青草地。草地上的精灵,飞快地旋转,连同细雨过后的泥泞,溅满了衣裙。
空静惊掉了下巴,这精灵怎么踩到了泥草地上,这精灵怎么还一副无比开心的模样,这精灵脸上黑漆漆的点点是什么?难道是泥巴?
空静没出声,泥塑木雕似的愣在那儿。
没人的地方才可以肆无忌惮地蹦蹦跳跳,才可以脱了鞋子,踩在泥巴上,那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光着脚丫绕着满地的树桩子一圈一圈地追逐,也不知道为什么遗花会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曾经也这么做过。要是奶妈知道她敢光着脚丫,踩在地上,估计会把她那架老掉了的绣花机给砸个粉碎。要是她拿着针每处落,那样子是不是可笑极了。
猛地看到空静,怎么会有个小和尚。一个炸雷猛地打在凤遗花的头上,当头棒喝,这里不是不会有人吗?
空静瞪大了眼睛望着遗花,遗花也睁大了眼睛望着空静。
该怎么打破僵局呢?遗花脑袋飞快地转着。
首先,应该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先迷死小和尚,然后等他完全出神的时候,一溜烟跑个没影。这计划有连个急需解决的问题,要怎么跑得过这个小和尚,其次一个微笑能不能迷住他呢?这时候应该有一面镜子,遗花找找自信也好。
“我迷路了。”遗花以笑掩饰尴尬,好像变得更尴尬。小和尚没动容,光脚也迈不开,原计划宣告失败。
空静愣了半晌才挤出一个“哦”。
凤遗花嘿嘿应了一声,扯了扯桨在一起裙子。空静木头脑袋也反应过来了:“施主,可要换一身衣服?”
遗花提着裙子看着一边干干净净的鞋子,又看看自己踩得面目全非的脚,乖乖的提起了鞋子。
僧衣还算整洁,可这鞋子,实在是太大了。没有热水洗澡,讲究洗干净脚,头发上的污痕只能留着,挽到头顶,戴一顶僧帽。没有镜子,但是想想一身僧衣加上一双缀珠金丝绣花青宝鞋,不看镜子也很奇怪。
“你看我这样怪吗?”这么一问就显得更傻了。
“嗯,还……好。”
小和尚没出过寺,这么说是因为没眼光。凤遗花心中暗自叹息一声,不过现在也没得挑了。
“小和尚,往这后面走是哪儿?”
“那边是不归林。施主怎么对那儿感兴趣?”
“哦,我刚才看到方丈往那边去了。”
“什么?”小和尚跟活吞了一个螃蟹似的张大了嘴:“不可能,决不可能,方丈怎么会进不归林。施主,你肯定看错了。”
“看错了。小和尚,你是说我的记性不好?我见过你们方丈。”
空静还是一副死不相信的样子,遗花一下子来了劲儿,拉着空静往不归林方向跑去。
“施主,你干什么?那边是不归林,万国寺的弟子都不能进去。”
空静挣脱开去。凤遗花却不紧不慢地继续走着:“就是这条路,我可不会看错。你看。”
这个方向看过去,天空中正好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好像变大了一点,好像近了一点,好像飞过来了,好像俯冲下来了。
“施主,快让开。”
“啊!你说什么?”
空静已经来不及说,天空中一个巨大的飞鸟已经飞快冲下,正对着凤遗花的位置。
“你说什么?不说清楚,指着后面,后面有什么?”
天啊!这是什么?大鸟已经俯冲过来,空静来不及叫开凤遗花,一个闪身扑了上去。两个人黏在一起,迅速翻滚。不幸的是这是下坡,空静抱着凤遗花一直往下坡滚去。
后面怎么有个东西在拖,好在速度减了下来,空静浑身都疼,疼得连顾及遗花的心情都没了。等到几声鸟鸣时,已经安安稳稳地落到地面。
空静连忙爬起来,转头瞧见一旁停着的一只大鸟。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在哪儿见过呢?那天送莫施主进不归林的时候,瞟见过一眼。
“你是酒肉小子?”
大鸟哼了一声,蔑视似的抬起爪子,挠了挠鸟头。
“小子,完蛋了。这里是不归林?这里是不归林。明了师父知道了,会把我撵出万国寺的。女施主,你带我进来的,怎么办?女施主?”
没动静。
凤遗花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才换的衣服沾满了泥泞,头发散了,僧帽也不知跑到那儿去了,特别是那双金光闪闪的鞋子,还好没丢,脏点还能凑合着穿。
空静扶起凤遗花,掐了她的人中,凤遗花醒了,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没想到她堂堂一个大小姐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还弄得满身泥渍,这样子出去了会丢脸,丢脸到家。凤遗花没忍住地抽泣,继而落泪,干脆嚎啕大哭。
吓得空静没了主意,可没遇到过有人哭,还是个女的,这怎么办?怎么办?伸手伸到一半再也伸不出去了。
慢着,怎么伸出来一个鸟头,一歪一摆,笨拙的用双腿走路,伸出一扇翅膀轻轻地搭在遗花肩膀上,还有节奏地鸣叫着。
“小和尚,你别拍我。离我远点,你刚才一定是滚到鸟粪上了,全身都是臭味。”
空静看到大鸟明显地颤了颤,浑身不可节制地颤抖着。
“施主,说话小心些。”
“小心什么?”遗花稍微抬头,撞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摸上去尖尖的,滑滑的,是什么?
“啊!”“小和尚。”“小和尚,快来救我,小和尚。”“哇,咔咔。”
连着的怪叫吓得大鸟一愣一愣的,好像以为披着一件黑披风,落寞地转头,留下一个伟岸的身躯。
“你不觉得他好像生气了吗?”空静被遗花抓得死死的。
“你见过鸟生气吗?我没见过。”
空静指了指大鸟:“你看他。”
遗花小小的好奇心被这只奇怪的鸟给引了出来:“他真的生气了。”
大鸟猛地一转身,扑打着巨翼,夹杂着落叶与尘土,一个狠劲儿的打向空静和遗花。巨风带着两人猛地退了十来米,一人扒住一棵大树才不至于被卷得更远。
这鸟果然会生气。遗花气恼没闭住嘴,这一嘴的泥土加落叶,里面是不是还有鸟粪呢?想不下去了,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呕吐。
“你的头发。”
头发?遗花一摸心中酸得眼泪直落,一张小脸全花了。
“我现在像乞丐吗?”
空静见过山下的那些乞丐,好像没这么惨:“不像。”
他这一点评论应该是正解,乞丐总是见过的吧!
“他们的衣服没我们的好,但是施主,你的衣服还有头发连乞丐都不如。”
有一个炸雷临空劈下,打得遗花体无完肤,悲恨交加。愤怒迅速转化为勇气,冲到大鸟十米远的地方:“你这只大坏鸟,坏鸟儿。你看看,我被你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你,你。”这距离好像不安全,他要是又发疯了怎么办?遗花一边骂,一边退,退到空静边上,死死拉住他:“这只鸟会吃人吗?”
空静看看鸟的身姿,再看看自己单薄的身板,迟疑地摇头:“佛祖座下大鹏金翅鸟也是这样魁梧。佛家喂的鸟儿是不会伤人的,也没见过哪儿的鸟儿长这么大的。你要坚信这一点。”
遗花强吞下一口口水:“你确定?”
空静勉强点头。遗花道:“你去给他讲理去。”
空静怯怯的退了几步:“我就在这儿跟他说。”
“酒肉,对。酒肉小子,你好。”空静规规矩矩,隔空敬礼。
大鸟只是伸伸腿,抖抖翅膀,悠闲悠哉地啄食羽毛。
“酒肉小子,我是万国寺方丈门下的弟子空静。你不认识我,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空字辈,师父是明字辈。你认识疯和尚,他是我师父的师叔,也就是我的师爷爷。师父说佛门无尊无卑,无大无小,你是疯和尚的朋友,我该尊称你一声神鸟。”
这马屁一通拍下来,大鸟连个屁也没放,悠闲悠哉地踱着步子。
“神鸟,我们该从哪儿出不归林呢?”
大鸟没反应。
“你这样说他听得懂吗?这鸟没读过书,没文化,你跟他讲这些。你这和尚脑袋比我这聪明脑袋差太远了。”
大鸟明显地侧身,伸开了翅膀。
“你又说错话了,给你个建议,闭上嘴,抱紧树。”
“你说这只怪鸟会不会折磨死我们?”
空静把身子卡在两棵大树之间,前后左右望了个遍,这个时候要是发现个山洞那该多好。遗花小身板也死死地拽着树,闭着眼紧张地蜷缩着。
没有风,没有落叶,没有昵图,没有飞灰,遗花偷偷地眯着眼,怪鸟慵懒地伸着翅膀扑腾加下,乘着风飞上天去。尘土飞扬迷了眼,遗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小和尚,我们快走。”
空静拍拍尘土:“我们该往哪儿走。”
“只要这只怪鸟找不到,就是好地方。快走就是。”遗花松开手,腿发软,脚发麻,猛地摔到地上。揉揉腿想要爬起来,没站稳,又咚的一声摔倒地上。
空静的手伸到半空又撤了回来,精灵确实是精灵,现在算得上真正的山野精灵了。不过她是个女孩,空静是个和尚,和尚又是男性,该不该伸手呢?
“小和尚,你拉我一把。我可不能死在这儿。”
空静伸手,遗花一把抓住,歪着腿:“你是个和尚,和尚耳根清净。孔子都说过,授受不亲,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就是你现在扶我是权宜之计。你脸红什么?”
“谁脸红了?我是喘气急了。你脚伤了,根本走不了路,怎么办?”
“小和尚,你有一副慈悲心肠,肯定不会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的。为了不让你为难,我肯定会忍痛前行的。”
空静尴尬地挠着头,他好像没有生出抛弃女施主的心思,女施主这么说好像哪里不对。
空静还是找了一根勉强称得上拐棍的木棒子,遗花歪着腿,走不快,双手抓着木棒勒出几条红印子。
这边的树林子排列疏松,空静说已经进了不归林。
如果是那只怪鸟回来了,这里是绝对躲不过的。
“施主,不能往前面走,这里可是不归林,我们还是想办法出去吧!”
“小和尚,你以为我不想出去吗?你看看我们周围,平敞开阔,那只坏鸟只要俯视就能看到,我可不想当他的晚餐,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躲躲。”
走着走着,好像遗花脚踝的痛也不是那么明显了。刚钻进一片密集的树林,盘旋远去的怪鸟猛地付冲过来。孔静爬在前面,后面的遗花连连大叫:“快走,快走。”
身子刚进,只听得哐当一声,身后卷起的尘土打在木头杆上,四散飘去。幸好有这些密集的树木,否则这一下子又是灰头土脸。
遗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却听到空静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