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知了在外面撕心裂肺地叫着,每一声都像要死亡前一般的崩溃。三十多度的高温把地面烤地灼热,发烫冒着热气。除了人以外再也没有什么生物愿意在这时候出来闲逛,不然在这滚烫的地面上实在太容易变成一盘烧烤。路上的行人们也一改了往日的行色匆匆,面无表情如同僵尸般移动着,快要升天了一样。
不大的房间除了程知起用力敲击键盘的声音外再无他声,顾煦都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只十四岁的顾煦--其实根本没到十四岁,顾煦的生日在八月中下旬,但她自2015年初就已经自称十四岁的初三生了,实际上来说等她真正意义上到了十四岁时初三已经结束了。但顾煦还是始终坚持说自己十四岁初三,毕竟她是整个年级里最小的,最容易被欺负的那个人--她在长大后就再也没经历过这种场景了。她看着眼前的男孩儿,认真的背影显示出男生独有的帅气,那是令顾煦怦然心动的模样。顾煦突然感到一阵惶恐,对程知起的这种感情她未曾感受过,她突然想起自己从未经历过的那个叫“喜欢”的词汇。不可能吧?虽然相信着一见钟情,但如果对方是这个叫程知起的人……未免也太草率了吧?而且……顾煦微微转动了一下身子,刚好能看到前方那人的侧身。偷偷打量程知起的侧脸,似乎能说出很多很多自己不喜欢的缺点,但是却对自己有种移不开目光的魔力。
呆呆地看了很久,直到程知起停下擦汗顾煦才回过了神,在程知起起身拿纸的瞬间埋头开始练琴。一边练着琴一边暗自观察程知起,确定了他并没有发现自己偷偷看他之后才沉下了心。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做贼心虚,就是形容现在的顾煦的。但实际上对程知起根本没什么好心虚的,顾煦她是对自己心虚,不过她是不可能会承认的。
之后两个人继续各自练各自的曲子,没有任何交谈,在外人看来一片和谐,但在顾煦眼中可就不一样了--她觉得这实在是很微妙的一种状态,因为她此时此刻竟然不讨厌这种练琴时旁边有人的情况!这在从前是不可能的,要知道一直以来她都非常讨厌练琴的屋子里面有人。再说她心里只小鹿已经快要关不住了,正在一个劲地猛跳着。她思考了片刻很下了决断,这一定是因为她刚刚步入青春期又和男生共处的缘故。如果现在是其他正常男生自己一定也会这样,一定不是只对于程知起,一定不是自己喜欢上程知起了!顾煦不断地自我催眠,催眠自己不喜欢程知起不喜欢程知起,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她只知道这么做。
虽然内心思绪万千,但手上一直也没闲着,毕竟明天就要比赛了必须要练琴。就这么过了一个小时,顾煦心里风起云涌表面却波澜不惊,但她再弹不动了,她自然体力比不上男生,高速的曲子又极其耗费体力。于是她值得停下,站起来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腰背,擦了一下不断流淌的汗水,慢慢平复像是高强度运动后一般比平常快了几倍的呼吸。过了几分钟程知起似乎也累了,他摘下耳机也站了起来。但他比顾煦好上很多,气息还算是很平稳。两人都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也就是各自玩各自的手机。
“那个……你叫顾煦是吧?”打破沉默的人是程知起,他放下了手机向顾煦搭话,“你比赛弹什么?”这是个规律,在比赛中第一句问的永远是这个问题。
“复赛西行,决赛弹云之舞。”这次比赛是全国总决赛,初赛早就结束了。顾煦答到,而且她已经猜到了程知起下一句会问什么问题了。
“西行……云之舞……什么曲子啊?”程知起放下了手机,微微皱了下眉,他想着自己好像从来没听说过这两首曲子啊。
“我自己写的。”果然,程知起的问题和自己想的一样。顾煦压了压自己略有点尴尬的嗓音,目光有一刹那的游移。不过很快她就调整好了继续直视着程知起,语调波澜不惊,那一瞬间的神情变化似乎从未发生。大抵很多男生都粗心,顾煦奇怪的神色程知起并没有捕捉到。程知起释然地忽略了一口气,但随后看向顾煦的眼神又深邃了几分。从一进门他就感受到眼前这个女孩给人一种不同的感觉,尽管女孩没有露出太多骄傲的神情,但他仍然能从女孩眼中身上看到那种自信。那种自信不是能掩饰的了的,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气质。再看女孩弹琴的动作,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了。
“哇,那你好厉害啊。”程知起稍惊叹了一声,“你是哪个学校的?”“我是沈阳音乐学院附中,马上高一的。”顾煦依然不变表情,不过她不知道自己一直盯着程知起的双眸已经多了一份自己不知道的情意。
爱情的开始总是出乎人们的意料。顾煦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这样一个家伙,长的也不好看的,还给人一种傻傻的感觉的家伙……虽然程知起的专业实力不容小觑。根据后来的了解,顾煦发现程知起的性格和兴趣都和自己完全不符,完全不是她自己认为会喜欢的类型。可是爱情从此这么开始了,顾煦越陷越深,越来越爱。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那天在琴房他们聊了不长时间就都各自继续练琴了。不过这些时间足以让他们彼此有了一定的了解,了解了彼此的学校,年级,年龄,和哪个老师学琴等等。顾煦知道了这个让他心动--不过这时候她还不承认--的男孩儿是上海音乐学院附中的,其实比自己小一些,他们是同年生的,不过顾煦的时候生日在八月,程知起在十一月。但程知起竟然比自己小两个年级,顾煦已经马上升到高一,而程知起才刚刚念完初一。知道这个事实的顾煦内心是实力拒绝的,眼前的人怎么看都和自己一样,甚至比自己还要年长。可他就是那个在顾煦眼里的“小屁孩”年级,顾煦也有点儿懵逼。
不过最懵逼的还是属程知起了。在知道顾煦马上高一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和顾煦的距离一下子就拉开了,突然有一种看大姐姐的感觉……但顾煦的这张娃娃脸,虽然有那种自信的气场,但怎么看也不像个大姐姐啊……
不过顾煦马上高一,这是事实。程知起再怎么觉得别扭,内心也都有了一直看姐姐的感觉。
练琴直到四点半关琴房了他们才离开,期间也是非常幸运没有一个用这型号琴的人来过。顾煦和程知起就一直练啊练,出了一头汗,湿了一身衣。聊天结束后二人相对无言,再也没说一句话了。直到走的时候,程知起对顾煦笑了一下就先离开了。顾煦看着那个笑容楞了足足十秒,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又快了起来。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会在这微笑里沉沦很久,无法自拔。
八月的四点半,太阳依旧又毒又辣。刚一出琴房,顾煦就又被烤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伸出左手挡着强光,又把手机靠近面门眯着眼睛看屏幕。尽管手机已经调到最亮了,但能看到的屏幕还是微乎其微。屏着感觉连懵带猜地叫了辆出租车,花费了比正常来说多一倍的时间。太阳晒得顾煦迷迷糊糊的,慢腾腾地走出去刚好车到了。看到了到达的出租车顾煦就像看到了亲娘一样,猛的扑上去拽开车门,又以极快的速度钻了进去。刚一进车内空调的凉爽就扑面而来,顾煦贪婪地闭上了眼睛,浑身的汗慢慢消散了下去。她回了酒店打算叫个外卖,然后吹着空调吃饭。她也想睡一觉超想睡一觉,这一下午已经把她累得要死了,身上乏的厉害。但没办法,五点半就要再次回到二楼大厅集合抽签,她的时间也只够在车上订了外卖吃完就回去的。
程知起从琴房出来以后压根就没再离开,直接去了二楼大厅等。本来时间就不是很多,附近也没有什么饭店,况且他也不是很饿,所以他也就索性不走了。二楼大厅闷得很,有四台立式风扇在那里摇着头使劲儿吹着风,程知起就找不到一个风扇能吹到的地方坐下了。只可惜那风扇里的风是热的,尽管能稍微的消汗但他还是又热又难受。过了一会他的师哥和师姐来了,就聚在一起聊天,一个小时的光景过的倒也算快。他的师哥叫王成越,准高二,这次比赛分在了成人组。王成越这人的水平是相当相当高,是个很厉害的选手。但作为一个男生他个头当真不高,还没到一米七。程知起的师姐叫汪流星,这次和程知起顾煦一样在青少年组比赛,比师哥王成越低一年级,和顾煦同年级。他们三个是上海音乐学院附中先如今仅有的双排键学生,也都是很厉害的人。别的专业不知道,但上海音乐学院附中的双排键专业一直都是要么不招要么招来的学生都相当强。当然,王成越最为优秀。
整个比赛的工作人员都是上海音乐学院的学生,毕竟组委会的老大就是上海音乐学院的老师,是中国双排键专业的顶级大师。程知起自然认识这里的人,这一个小时过得也不算无聊,和各种人有一腔没一搭的聊。
顾煦终于吃饱了回到剧院,刚好大家都在往剧场里走,准备抽签。她边走边打量着四周的人,下意识地寻找程知起的身影。但一路下来她看到最多的都是一群小孩儿,叽叽喳喳吵个不停震得她脑仁疼。进了剧场以后赶紧找了个相对偏僻但安静的地方,继续找着程知起。不过剧场的人实在太多了,顾煦根本看不到程知身在何处。
抽签进行的很顺利--对顾煦而言。比起程知起她先被叫到,有点儿紧张地摸了一个信封,打开一看是十四号。这是一个有六十人的组别,顾煦松了口气,十四号真是很对她的胃口。但她后面的程知起就没这么走运抽到好的顺序号了,一打开他就愣住了,看着自己手中的五十九号生无可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抽到这样一个顺序号,几乎是最后了,也就说明他第二天要等到晚上才能比赛。这真是……程知起恨不得把这信封摔了去。不过他师姐汪流星也好不到哪去,抽到了五十二号。
晚上要试音,顾煦十四号就排在前面,抽签一结束就在这个剧场开始试音。顾煦的老师没来常州,但她联系了自己以前的学生,一个现在在武汉音乐学院当老师的老师帮顾煦去试影响。这个老师顾煦认识,在前两次的比赛中老师也没来就是让她帮自己试的音响。每个人只有两分钟的试音时间,顾煦上去试了试自己复赛的那两首曲子,下面帮她的老师稍微指点了一下就满意地点头。这次试音真算是顺利,顾煦再次松了口气,她最怕在比赛前出什么大问题了。
写过老师之后顾煦就离开了剧场,虽然中午睡了一会儿但下午高强度的练习和晚上的抽签试音让她很困,眼皮都快要睁不开了。回到旅店她早早就睡了,明天还要拼死一搏呢。
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的最后一瞬间,顾煦想到了程知起。
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还没试上音……
然后顾煦就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