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映雪,罗禽沿着横七竖八的街巷一阵穿梭后,终于来到了家门之外。这数亩宅院选址偏僻,屋中又仅住着罗序三人,再加上此刻正值清晨,让人感觉更加静谧了一点。
他放出魂识往墙上一扫,见法阵完整依旧,和离开之时并无二致,于是手指一点将穆秋烟引了出来。
穆秋烟如脂般的脸蛋上挂着一抹红,一双清澈的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了一遍,嫣然一笑道:“罗大洞主,这是哪里?”
“我家。”罗禽答了一句,走上石阶轻扣起宅门。按照他平日的风格,定是会选择遁墙而入,但此刻有美女在旁,就不能做这些翻墙上梁之事了。
“笃笃笃……笃笃笃。”
连续敲击了两遍木门,门内终于传来脚踩新雪之声。
“谁啊?”随着一声轻喊,宅门启开了一条缝,从中钻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脑袋来,精明地盯着罗禽和穆秋烟两人细看着道:“你们找谁?”
这年轻男子并非断金和碎银中的一个,却是罗禽第一次见到,这让他十分诧异。
难道走错了门?他挠了挠头,又退出几步,朝大门处细看了一下,果然发现这宅子与他的家有一点差异之处,就是在大门之上,顶檐之下多出了一块匾额,匾上写着“罗府”两字。
到了此时,他已经猜出了大概,这牌匾定是罗序为了彰显门楣,特意找人订制的。至于那年轻人,应该是罗序找来的看门小厮,只因不曾见过他这个家主,这才大水冲了龙王庙,会将他拒之门外。说起来,这还真的有点好笑。不过罗序突然变得如此高调,倒让他有点意外。
穆秋烟见门内外两个男人的奇怪神情,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一家人不识一家人,这可真是奇怪呢。”
罗禽嘿嘿笑了一声,指着门内的年轻男子道:“这位小哥,请问这府上的主人可叫罗禽?”
年轻男子听罢,脸上恭敬之色顿显,直起身子道:“没错,正是我家老爷。”
“是就好,在下有事找他,劳烦你让一让。”罗禽说着,向穆秋烟一招手,便自顾自地向屋内走去,谁知就当他伸手推门之时,却被年轻男子一掌猛推而出。
“喂,我罗府可不能随意进出!”年轻男子双眼一瞪,一手从门后抽出一柄明晃晃的长刀,指着他道。
到了本家,却突然冒出一个小子不让他进门,这让他大失面子,抚了抚胸口的衣衫,皱眉道:“在下行走天下,即便是龙潭虎穴,也都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任何人都阻拦不得,你区区一个筑基初期的草莽,难道也想挡我去路?”
年轻男子冷哼一声:“龙潭虎穴我管不着,但这里是罗府,任何人想要硬闯,先要问问我手中的大刀同不同意。”
“咯咯……”穆秋烟拍手娇笑道:“那个大混蛋,你家的人都好奇怪啊。”
罗禽虽然尴尬,却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这小子年纪不大,修为不高,但做事风格倒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又见对方此刻那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像是随时准备冲上来与他决一死战一般,倒生起几分欣赏之意,于是脸上笑容一展道:“小伙子何必动气。对了,我叔父罗序还有断金碎银可曾起身?”
“叔父?”年轻男子眼珠子一转,立刻想到了什么,道:“你,你是老管家的亲戚?”
罗禽“嗯”了一声道:“我是罗禽。怎么,我叔父没提起过我的长相么?”
“你是家主?哈哈……”年轻男子十分不屑地笑了笑道:“老管家说家主他长得玉树临风、高大威猛,你看看你,又黑又臭,像是刚从岩洞里出来的野兽似的,绝不像我家家主。喂,你到底是谁,来此作甚?”
“懒得和你说。”罗禽回头看了正娇笑不止的穆秋烟一眼,举步往屋中而去,谁知他刚迈过门槛,眼前突然明晃晃一闪,却是一把大刀已赫然向他头顶劈来。
“你做什么?”他身子一侧让了开去,轻斥道。
年轻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坚毅道:“我说过了,无论是谁,想要擅闯罗府,先要问问我手中的大刀同不同意。”
“哈哈,好笑好笑,老子想回自己家门,还要经过你小子的同意?”
“三六,不得无礼!”就在这时,屋内突然传来罗序的呵斥声,又过了少顷,已有三人快步走了出来,正是罗序和断金碎银。
罗序爷孙立刻恭敬作揖,那男子一见,赶紧深躬了下去。
罗禽将身前几人扶起身,笑道:“罗叔,您老何时找来这么一个硬骨头?还有这匾额似乎高调了一些,您也知道侄儿在外多仇敌,如此一来很容易泄露了行踪。若是只有侄儿一人也就罢了,不还有您老和断金碎银他们么?我看,还是早点将此匾摘了为好。”
罗序尴尬地搔了搔枯发道:“家主,他叫‘三六’,其实他还有这匾额都不是老奴招进家门的。”
罗禽颇感意外地看了罗序一眼,又转头看向断金碎银,却见这兄弟两个连连摇头,示意不是兄弟俩的主意,这让他大为奇怪了。这宅子除了他外,原本也就三人,此刻这三人都矢口否认,难道是这叫“三六”的小子扛着一块牌匾自行上门的?
“那是谁?”
罗序一双老眼往屋内一瞥,压顶声道:“是夫人。”
“哈哈……”罗禽大笑一声道:“原来是叔母她老人家来了,诶……叔父,之前怎么没听您说起过,走走,侄儿这就拜见叔母去。”
话音刚落,却见断金碎银两个双手捂嘴,忍不住笑了起来。而那罗序的表情则更加尴尬了,只见他用力摇了摇头道:“家主误会了,是您的夫人来了,咳咳……”
“罗禽,你有了妻室?”穆秋烟脸上异色一闪,忍不住问道。
“我的夫人?”罗禽也是吃了一惊,没有回答穆秋烟的问话,皱眉道:“是不是紫九?”
罗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老奴不知道夫人名讳,不过夫人的姿容在普天之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也只有家主能与之相配的。”
“她穿什么衣服?”罗禽眉尖挑了挑。
“紫衣粼粼,艳若倪霞。”罗序答道。
经罗序简短的形容,罗禽已经坚信这所谓的“夫人”就是紫九,也只有紫九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不顾礼义廉耻,主动上门自称别人的夫人,要是换做寻常人族女子,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知道了对方的底细,他原本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去,大大方方地一招手道:“是她就好,走,先进门再说。”
罗序却是脚下未动,一双老眼瞄了穆秋烟一眼道:“家主,刚才老奴出来时,夫人特意吩咐了几句话。”又压低声道:“这个夫人不好惹,家主您要小心。”
“这紫九搞什么鬼?”罗禽嘀咕了一声,皱眉道:“她说什么?”
罗序咳嗽一声道:“夫人她说……不经过她的同意,您不能带其他女人回家。”
“呃!”罗禽顿时语塞,回头看时,见到穆秋烟正对着他怒目而视,显然是在看他会如何决断。
“喂,你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穆秋烟适时提醒道。
“没忘。”罗禽说着,大摇大摆地向院中走去,穆秋烟冲罗序白了一眼,紧紧跟上。至于罗序,则一把将几个小子拦住,低声说了几句后,各自散开了。
过了花园,一道淡淡的魂识就从东北角的一间二层楼屋中射出,向罗禽身上扫来。罗禽顺着魂识指引,往那楼中走去。上到二楼,却见房门紧闭,于是轻敲几下,说道:“紫九姑娘,一别数月,可曾安好?”
屋内沉默了一会后,倏尔飘出一丝哀怨之声:“原本是好的,现在却好不起来了。”
有了罗序之前的提醒,此刻对于紫九的话中之意,罗禽自能猜出大概,说道:“罗某与姑娘之约断然不敢忘却,但这位穆姑娘因在下而伤,在下便将她带了回来,等穆姑娘伤势痊愈之后,自会离开。”说时转头看向穆秋烟。
穆秋烟可是聪明人,听出屋内屋外两人的对话,全然将她当成了外人,而屋内的女子似乎不喜欢她来此处,心中自然不爽,于是琼鼻一翘,问道:“紫姐姐可是罗大哥明媒正娶的夫人?”
“穆长老!”罗禽知道紫九的手段,当下赶紧拉了拉穆秋烟的衣袖,示意她不可胡乱说话。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这一切似乎和穆姑娘并无关系。”屋内又有声音传出道。
“怎会没有关系?”穆秋烟可不管罗禽的提醒,说道:“如果紫姐姐已与罗大哥结为连理,就该与罗大哥有福同享、有责同当。妹妹身上之伤,全拜罗大哥所赐,他当有责任将妹妹治愈,并在疗伤期间守护妹妹的安全,姐姐作为大哥的夫人,不更应该替夫分忧,妥帖照顾么?怎可以将我随意拒之门外?”
穆秋烟此话说得十分在理,可惜她说话的对象恰恰就是不讲理的“人”,罗禽可是替穆秋烟更加担心了起来。
穆秋烟舔了舔嘴唇,又道:“如果紫姐姐还不是罗大哥的妻子,那么罗大哥想带谁进家门,可就不用看姐姐的脸色了,更何况以罗大哥的性格,到时候即便喝了合卺之酒,他也不会听姐姐的话呢,罗大哥是不是?嘻嘻……”
罗禽嘿嘿一笑,说道:“穆姑娘之话只说对了一半,紫九姑娘虽未过门,却与在下有过击掌之约,在结论未定之前,在下不会有他顾之心,但凡行事也理应照顾紫九姑娘的感受。至于将穆姑娘拒之门外的说辞,仅仅是紫九姑娘想要试探在下而已,并非针对穆姑娘你。紫九虽是女子,胸襟却比寻常女子宽广许多,绝不会这样做的。”
“哼哼……”屋内的紫九冷笑了一句,问道:“罗禽,你是在替她说话,还是在替我说话?”
罗禽无奈一笑道:“都不是,我是在替自己说话。”
“你倒是诚实。”屋内的紫九轻斥了一句,道:“你先把她安顿一下,然后到这里来,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