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一个被雨淋湿的夜晚。
夜很黑,雨很大。瓢泼的雨点落在铺石路上,溅起一片细碎的水花。
一个九岁的少年,冒着滂沱的暴雨,一往无前地奔跑着。斜织的雨线如细长的软鞭,温柔地抽打他的身上。雨水沿着他的面颊流进洞张的嘴中,灌入喉咙,阻塞着他的呼吸。但他依旧不停地迈动沉重的脚步,感觉像是溺水,不管四肢如何挥舞其实都只是在原地下沉。逃不出在身后直追的死亡魔掌。
此时此刻,在九岁少年的心中,紧随自己身后追赶的那个男人,就是死亡的化身。他必须奔跑,绝对不能停下!求生的本能激励着少年娇弱的身躯,在这个“沉重的夜晚”中狂奔。。。。。。
“臭小子,你再跑,这回让老子逮到一定剥了你的皮!”
身后的那个男人显然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但依旧显得凶煞可怕。少年心中清楚,这个声音不仅仅只是恐吓这么简单。他很了解这个男人,因为这个男人是他的养父——或者说是主人。不管那男人对于少年而言是哪一种身份,都不妨碍少年对那个男人的了解深入骨髓。
他必需逃离那个男人的魔掌,在这个“无比沉重的雨夜”否则,他的身上就会少一层皮!
可是意外就在这种悠关生死的时刻,毫无预逃地降临了。
脚下一打滑,少年的身体失去了重心,像一坨破麻袋似的摔在了坚硬的地面上,额头磕破了皮,鲜血混着雨水,在面颊上流淌,流进口中的雨水带着一股腥甜。除此之外,并没有一丝疼痛的感觉。
少年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无奈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散架的积木,一点劲都使不上。而在他的那后,那个扬言要剥掉他的皮的男人,却依然生龙活虎,穿过黝黯的雨幕,步步逼近。
“啊。。。。。。!”少年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在这声嚎叫的助威中,紧紧收缩身上的每一块肌肉,试图爬起来。
噗!
努力的结果,只是让他的身体在双臂的支撑下,脱离地面不足寸许,然后又重重地摔了下去。他不敢回头去看自己的身后,他很清楚那个像野兽般狂怒的男人,很快就要会抓住他的双腿,然后倒提起来,把他像破麻袋似的扔出去。在自己尚有余息的时候,那个男人会抽出腰间的匕首,划破自己的胸膛,毫不放水地兑现他此前的威胁。
一切都像早已定案的剧本,而他就是背烂了剧情的演员。。。。。。
少年绝望地用手肘在地上爬行。当他望见雨幕中突然呈现出一副直立的双腿时,就像落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似的奋力扑了上去。
“救。。。。。。救救我。”少年声音沙哑,因为疲惫,也因为深入骨髓的恐惧。
当少年的目光沿着腿缓缓上移,望见一副不比他高大多少,同样是发肩不全的少年的身体时,心中终于彻底地绝望了!
那个漠然站在暴雨中,表情平静地旁观着这场雨夜中的追杀的少年,缓缓地蹲下身来,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然后掰开紧紧抱着自己双腿的少年的五指,把冰冷的剑柄塞入他的手中。冷冷地说了句:“杀了他,你就能活。”
少年握着一个同龄少年塞进他手中的短剑,并没有就此找到了壮胆的倚仗,相反,这俩寄托着他生命的最后希望的短剑,却加剧了心中的恐惧。
就在稍稍失神的瞬间,他猛然感觉到一双有力的大手,正在用力拖拽自己的双腿。巨大的恐惧如同厚厚的乌云一般压上了心头。
少年被那双大手倒提了起来。然而剧情因为一件道具的意外出现,而被纂改。
就在身体将被那双大手抛出去的前一刻,少年暴发出了最后残存在他生命里的全部力量。整个身体扑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上,慌不措手中将锋锐的短剑深深地插进了那个男人的眼窝里。
在此后的漫长岁月里,长大成人后的少年听到过许多恐惧的声音。比如妖兽的怒吼,比如活生生地被人割碎脏腑时发出的哀嚎,比如血液喷涌的咝咝声。。。。。。
可是在他的回忆中,这些恐怖的声音都不及彼时彼刻,被一剑穿眼的男人发出的嚎叫来得更深。那是一种撼动灵魂的恐惧,使人的瞳仁不停地颤动,让人的四肢不自觉地颤抖。
男人最终倒下了。可是直到他彻底死亡,直到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雨中,直到他不复再有生前的凶狞可怖,和气势汹汹,笼罩在少年心中的恐惧依然没有散去。
雨水快速冲刷着血迹,却冲不掉如同黑夜般深邃的恐惧。
愣在雨中的少年突然冲向那个男人的尸体,用短剑在他的胸前戳了无数个血窟窿,像是失去理性的疯子。
这种变态的暴虐,渲泻的并非愤怒,而是心中的恐惧。
当我们恐惧某样东西时,有时就会把自己想象成自己惧怕的那样东西。少年惧怕暴虐杀戮,而这一刻,他便把自己当成是暴虐杀戮的化身,悍勇无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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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鹏宇的表情出现了瞬间的变幻。等到神情回复如常,才缓缓地走到木讷呆滞的追风跟前。柔声说道:“这套剑法,我本不想教你。可是你即然不能修炼武斗术,就必定要用强大的武形术来弥补。这套《夺命》是为杀戮而生的剑法,杀戮是这个世上最无奈的一件事情,可是你即然选择了武道这条路,也就避不开杀戮。就算不学《夺命》,也要用别的手段杀人,终归是要杀人的,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把这套剑术教给你。”
穆鹏宇这时的和蔼和几秒钟前的冷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弄得追风云里雾云,隐隐觉得自以为有些了解的“穆爷爷”突然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他点了点头,然后偏着头,极认真地思索了一番,说道:“杀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事情,但如果是为了救好人而杀坏人,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对的。武形术始终只是武形术,是死的。关键要看用武术形的人。穆爷爷,你不用担心。我绝不会杀一个好人,但是让我碰见的坏人,也一个都别想逃。”
听着追风的豪言壮语,穆鹏宇微微一笑。心想:“这世上的人并非只有好人和坏人,两种人。”
有些道理,必须要自己体会,别人不管说多少遍都是没有效果的。穆鹏宇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说道:“刚刚,我问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剑法。你说有,我说没有,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没有吗?”
其实追风也正纳闷。穆爷爷怎么就那么肯定自己没有看清呢?
穆鹏宇牵着追风的手,来到了那一片人形木桩前。指着木桩上的剑痕,“我让你看的并不是剑招,《夺命》没有剑招。我是要让你看,我刚才划在这些木桩上的剑痕。”
“你刚才的问法有很大的问题,明明问的是剑招,原来却是让人看剑痕。。。。。。”追风有些不满地暗忖道。
旋即收敛心思,仔细地端详着眼前木桩上的那道剑痕。可是盯着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一旁的穆鹏宇诱导道:“你光看一个木桩上的剑痕有什么用,你要把这些木桩上的剑痕都看一遍。”
追风点点头,然后穿行于错乱的木桩之间,仔细地观察着木桩上的剑痕。当他走到木桩的中央,终于茅塞顿开,神色顿时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