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太阳,略微刺眼。
阳光透过重重树梢,落在山坳处的村落,影影绰绰。山风不时顺着村头的夹谷吹来,驱散了闷热,带着些许凉意。
一处农家院落中,狗娃穿着开裆裤,坐在小板凳上,正盯着两只打架的蚂蚁发呆。黄中带黑的皮肤,加上一头干枯的头发,显得有些营养不良。当然,农家孩子差不多都是这个样。此时狗娃正跟个小大人似的,满脸严肃眉头紧皱,似乎正思考着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
“陈家村”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住着百多口普通的农户,这便是狗娃生活了五年的地方。
若一定要说有什么不普通的,那就要数狗娃这个人了。别家的孩子刚出生时都会哇哇大哭,狗娃刚出生时,却是不哭不闹,只是不断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四方,差点被请来的产婆当成妖怪给扔地上摔死。所幸狗娃他爹念着毕竟是自已的骨血,不予理会外人闲言,独自将狗娃养活。
为什么是独自呢?这里需要说明的是,狗娃他爹心疼儿子,他娘可就不这么想——不是人人都可以无视别人的闲言碎语。因此和丈夫闹了别扭去了远方,再不相往来。可以说,狗娃压根不知道自家娘亲长得什么模样。
从出生起,狗娃就经常做些怪梦,梦中自己一身白衣,飘然若仙。当然,狗娃并不识字,更不懂得用华丽的词藻去形容梦境中的场景,他只是觉得自己在梦中很利害很利害而已。
梦里无数的人在围攻自己,直到白衣成了红衣,红衣成了满身破布。围攻自己的人死了一批又来一批,血染红了天空,染红了大地,直到自己筋疲力尽,实在动弹不得。天旋地转之中,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吱呀!”
刺耳的声响惊醒了狗娃。原来狗娃不知不觉中,竟坐在小板凳上睡着了。
不需要抬头狗娃便知道,这是自己的父亲干完活回来了。院口老旧的木门每天都会发出这样难听的声响,早就习以为常。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傍晚,满天乌云露出夕阳的一角,将山村染成荀灿的金色,远方的炊烟缓缓升入云端,给村庄增添了一丝宁静与祥和。
夜色渐浓,狗娃正和父亲相对而坐,吃着并不丰盛的晚饭。
“狗娃,你年纪也不小了,赶明我到清河镇上找王木匠说说,让你去当个学徒。”陈四的声音威严却不失平和。他年轻时在外闯荡,当过兵,据说还在军中混上了不小的官,见过不少世面。只是后来因为长年战争,落下了不少病根,不得已只好退下来,回到家乡,做了个农夫。生死磨练加上稳重的性格让陈四相比普通农夫多了几分出尘之意。
狗娃一听父亲要把自己送到远方学艺,急忙道:“爹......我,我不想去。”其实清河镇距离陈家村也就半日的路程,只因狗娃从出生起就从未离开过陈家村,因此觉得清河镇便是无比遥远的地方。
陈四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碗筷,凝望着狗娃道:“你不去?那你要做什么?”
“我......我......”狗娃吱吱唔唔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难道要告诉父亲,自己想要搞清楚长久以来的梦境是怎么回事?在外人看来狗娃经常都在发呆,实际却是在思索梦境的事。但这事却不能告诉任何人,说出去不但没人信,反而会被人当成疯子。自己两岁时懵懵懂懂中说出了梦境中的际遇。被痛骂了一顿,便是最好的证明。
陈四见狗娃说不出个所以然,便一锤定音道:“事情就这么定了,今夜早些入睡,明天你跟我一起去!”
“轰!”一道闪电将山脚的村落照得亮如白昼。
要下雨了。
......
望着铺天盖地的攻击打来,洛仙眼神无比的冷。
手中的剑轻轻一挥,“呛!”贯通天地的剑气一扫而过,漫天攻击消失无踪;消失的不仅是攻击,还有人。白色的是剑;红色的是血;青色的是强者陨落后回归天地间的元气;金色......则是即将散去的魂魄。几种简单的色彩组成的画面却是无比的刺眼。
“呵呵,不错不错,洛仙,你果然没让本尊失望。”悠远得仿佛隔了亿万年时空的声音在洛仙耳边响起。
随着话音落下另一个声音接着响起:“不要废话了,诸位同道速速出手,灭了这个祸害!”
“本尊还用不着你教。”虽然话语平直,但众人都能感觉到背后那人的愠怒之意。
第一个说话的人虽然有所不满,手上的动作却不慢,话音刚落,一只山峰般巨大的手掌便当空向洛仙压下。随着第一个人动手,虚空中又是接连几道人影闪出,纷纷向洛仙出手,强大的气息令虚空震颤不止。
“醒醒......狗娃!”迷迷糊糊中狗娃感觉有人在叫自己。睁开眼来,黑夜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一脸焦急的轻呼着自己。“呼!”又是那个梦,不同的是,今夜梦才开始就被父亲叫醒了。刚从梦中醒来的狗娃有些呆怔的看着陈四,轻声道:“爹,怎么啦?”陈四急忙捂住狗娃的嘴,低声道:“别说话!”说着轻轻拉了拉狗娃,悄悄的向更加隐秘的柴房挪去。
“啊!”
“饶命!”
不时有惨呼透过“哗哗”的雨幕远远传来,使夜色更添几分阴森之感。小屋中,狗娃竖着耳朵仔细的听着屋外的声响,陈四虽然一脸焦急之色,却不敢有任何动作。随着时间的流逝,外面的惨呼声渐渐消失。过了片刻,外面依旧毫无动静。陈四长吁口气,正待起身,突然,只听一声炸响“轰”,狗娃和父亲藏身之处的屋子已经不翼而飞。
“叠叠叠叠......”,一阵不似人声的大笑震得狗娃几乎站立不稳。
“区区凡人,也想躲过本道爷的眼睛,简直痴心妄想!”
陈四紧紧搂住怀中的狗娃,惊慌中抬眼一看:只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作道士打扮,身穿黑衣长袍,干瘦的脸上,眼窝深陷,发髻上横插着一根碧玉簪子,浑身散发着肉眼可见的黑气,显得阴邪无比。一层淡淡荧光笼罩其全身将雨幕阻挡在外。手中竖着一杆幡,幡上黑气缭绕,不时化出一个个人脸的模样,渗人之极。最重要的是,此人是凌空虚站着的!撇眼一扫四周,没见到半具尸体,但地上却猩红一片,陈四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哪怕心中惊惧无比,此刻却壮着胆子道:“这位......前辈,您地位尊贵,何必为难我等山野村夫。”话说陈四当兵时,多少见过些世面,瞧见道人凌空虚站,明显不似凡人。想要从其手中逃掉几乎不可能,所以便想着用言语打动对方。一时不知道如何称呼,便叫了一声‘前辈’。
黑衣道人一怔,似乎有点意外一个农夫竟然敢开口跟自己说话,不过听到陈四恭敬的叫自己为前辈便乐道:“小子你很会说话,叠叠叠叠......”
陈四见道人大笑,以为可以逃得一命,正待开口,却不料黑衣道人话锋一转:“不过你还是得死!”陈四虽然知道想让对方放过自己父子俩几乎不可能,但还是存了一丝侥幸。眼见希望破灭,便不再说话,只是不动声色间将从始至终闭口不言的狗娃拉到了身后。
这时却听黑衣道人继续说道:“本道爷这辈子是破境无望了,不过今次再杀几百人便能令我的幽魂幡圆满,让道爷我实力更进一步。小子,你应该为可以成为幽魂幡的养料而高兴!叠叠叠叠......”
见黑衣道人面露狞笑,陈四突然猛扑上前一把抱住黑衣道人的脚大叫道:“狗娃快跑!”怎奈狗娃只是个几岁的孩子,并没有听从陈四的话逃跑,只是傻呆呆的看着这一切。
黑衣道人虽是凌空站立,但离地也不过尺许高,见陈四死死抱住自己的腿不放,却只是冷冷一笑道:“愚蠢的人!真是不知所谓!”说罢,手一挥,陈四便炸成一团血雾,血雾中隐约可见一条扭曲的人影在拼命挣扎。手中长幡一扬,眨眼间便将人影吸了进去。
眼见自己父亲身死,狗娃却并未像黑衣道人想像的那样,又哭又闹,亦或是露出半分恐惧之色,只是怔怔望向黑衣道人手中的长幡。见此景,黑衣道人眉眼一皱,低语道:“这小孩竟然如此镇定,肯定有古怪,待本道爷拿回去好生研究一番。”道人只顾沉思,却完全没注意到狗娃的神情逐渐变得扭曲起来。
“你该死!”
低沉的话语打断了黑衣道人的思索。
“哦?”望着狗娃阴沉的面庞,黑衣道人却是淡淡道:“小屁孩!本想拿你回去研究一下,不过现在没必要了,抽了你的魂,同样能研究!想要本道爷死的人多了去,但其中肯定没有你,因为你马上就会成为一个死人!”话罢,手中长幡向着狗娃当头一罩!
“死吧!”
只因狗娃流露出了对自己的杀意,即便对方只是个毫无威胁的小孩,黑衣道人也欲要除之而后快。在其想来,一个小孩子而已,定然被幽魂幡收了魂,只剩下一具躯壳,然而事实总是与想像有着出入。只见狗娃仰首望来,双目中蓦然暴发出一道金线。
“怎么可能......”
“嗤!”
在黑衣道人惊呼尚未喊出口之际,金线已经将其手中的长幡一切两断,之后余势不减,划过其劲部。
“啪嗒!”无头尸体重重摔在地上,溅起一地猩红的泥浆。
狗娃却并未关注已死去的黑衣道人,而是一脸痛苦之色,紧紧抱住头,在泥泞中左右翻滚并不停嘶喊。许久之后终于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