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可笙微微闭目,回忆着当年回府的那一天,当自己小心谨慎回到丞宛宰相府时,被大夫人前后审视一番,接着用和蔼可亲的笑容说:“唔,这孩子的确是有福之人,带她去把衣服换了。”
那时的她本就胆小如鼠、恐慌万分,听到这话,感恩之情油然而生,一个微小的庶女,又被视为灾星,如果不是大夫人施恩,父亲又怎么会忽然想到世上还有个她呢?
遗憾的是那时的她,并没有看懂大夫人眼底的鄙视和嘲讽。
宛可笙刚回宛府时,确实是目不识丁,毫无体统,典型的乡村野孩子。
那时候的她,内心极度茫然恐慌。
此刻想来,大夫人本是能够先吩咐人来教会自己礼节,抑或是林源县宛家也可有人点拨于她,但就是没有人这样做。
全然不理会自己在下人跟前遗失脸面,由着人说野孩子就是野孩子,完全没有丝毫礼节!宛可笙想起以前,淡淡一笑。
堂堂丞宛宰相府金枝玉叶,竟然不识字,这让外人知道无疑是个天大笑话。宛可笙此时想来,楚慕真那时也不过是个藉藉无名的皇子,哪有机会靠上皇帝之位,父亲和大夫人怎么会愿意把貌似天仙的姐姐宛可卿许配给他呢?
不过他终究有个地位崇高的养母杨贵妃,怎能轻言回绝。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楚慕真后来竟然坐上了龙椅,而这个被他们从小以灾星之名遗弃之人,竟然也能当上皇后——
当年她拜见了大夫人,婢女带着她,路过书房时,听见屋子里爽朗的读书声。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宛可笙那时豆大的字不识一个,只觉得这声音清脆悦耳,甚是动听,正打算再听下去,却被猛然间的呵斥声所惊吓:“哎呀,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宛可笙惊诧地转身,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
原本在读书的女先生也一道看过来问道:“这是贵府的婢女吗?”
这句话,让宛可笙羞愧满面地不知如何回话。
那漂亮姑娘望了她一下,明显是估计到了她的身份,却依然捧着肚子笑起来:“婢女?宛府里却没有如此粗俗的婢女!”她的话里有着浓浓的嘲讽。
宛可笙悄悄打量自己的穿戴,与书房里的小姐的确是天地之别。她心里气愤、羞愧交杂而来,而她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那女孩不屑地看着她斥道:“愣在那干嘛?没看见你干扰到先生给我们讲课了吗?还不离开!”
“四小姐,咱们走吧。”身边的婢女细声说着。
宛可笙瞬间羞得脸颈通红,正在这时,一道柔美女声响起——“欣兰,这是你四姐可笙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呢!”
这一道声音,在那时的她听来,完全如同天籁。
而这解救她于窘境之中的仙子正是宛可卿,对比于她的天人之姿,宛可笙的心里充满了自卑,她从未想过这世间还有惟美至此的仙子……
“四小姐!四小姐!”芷月小声唤她。
宛可笙慢慢睁开眼睛,拂了下衣袖,微微一笑:“怎么了?”
芷月看着小姐的笑容活泼幼稚,禁不住笑着道:“四小姐,咱们快到了。”
宛可笙通过车帘向外望去,马车已经过了安正门,此刻到了皇城宰相府所在的阖门大街。
宰相府却不位于皇城繁华地段,周边也没那些权贵的官邸相邻,最初建修时,被一位郡王相中,刻意求皇上赐与他,然而最后却因不喜它位置偏僻,也就搁置了。
其后那位郡王因染指刺杀皇上之事,东窗事发后跳崖身亡,家产没收,这府第自然归了内务府,最终皇恩浩荡归宛家所拥。
算起来,代代相传好几辈了。这府第原是那已故郡王为自己老来休养所建,花园里亭台楼阁,池馆水榭、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难得的幽雅。要讲府第规模,在皇城的皇朝贵臣中不足为奇,但讲景物雅色,可也是首屈一指。
眼看就快到的路程,时间却在乏味带有酷寒的马蹄声里蓦然蔓延开来。也不知用了多长时间,马车终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