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有人向书房射进一支弩箭,弩箭钉进房柱,入木三分,箭尖处带有一张纸笺。
梁元皓取下纸笺,扫了两眼后,将其紧握在手,慢慢捏成一团,心中恼怒,原来是他。
管家在门外禀报:“王爷,清早有人递给门房一个包裹,说要王爷亲手打开,并且还说,让王爷不要忘了与他的约定。”
包裹里面只有一幅画,梁元皓打开,看得出墨迹还很新鲜,应是作画不久,画上是名少女,清新秀丽,活泼烂漫,是个极美的女子。
据商隐带回来的讯息,这应是那个叫阿澈的女子,梁元皓诧异,柳清音为什么会给他这样一幅画。他细细打量着画上的人,猛然间,神色一动,久久凝视一处:这双眼睛似曾相识。
瑞华院上下忙得不可开交,侯爷发话说来用午膳,夫人指挥的大家伙忙得团团转。天刚亮,夫人便起身,搭配衣裳,敷脸妆容,挽发戴簪,锦衣锦绣像个陀螺似的连轴的转圈。
距离那晚已有几天,锦衣依然没有缓过神,做事情连番出错,好在锦绣时常帮她遮掩,才没造成大麻烦。
周婆子笑盈盈走进屋子,失神的锦衣即将撞上,锦绣吓得周身一颤,眼疾手快拉住锦衣,周婆子也吓出一身汗,紧紧抱住托盘,这可是夫人点名要的胭脂水粉,今早刚去库房取来,已经是最后剩下的了,要是打翻,今儿大家伙可都别想好过。
锦绣趁着人不多,拽着锦衣的衣服躲到帘幕后,厉声轻呵:“你想作死别带累旁人,还不快打起精神!你忘了她们的下场了吗,真出了事谁保得住你?”
被锦绣一顿呵斥,锦衣回过神,方踏实做起事来。
午膳准备好,满满当当一大桌,全是侯爷平日里爱吃的,孙茹君和柳嘉惠精心穿着打扮,坐在桌边,静待侯爷的到来。
谁料,派去请侯爷的人回来说,大小姐去了外书房,侯爷留她在那用膳,不回瑞华院了,让她们自己吃。
“柳清音,”柳嘉惠火冒三丈,一脚踢翻凳椅,面红耳赤的道,“你这个贱人,想抢走我的爹爹,我跟你没完!”话音未落,拔脚要出去。
孙茹君一把拉住她,脸色沉着对其他人道:“你们都先出去。”
下人们鱼贯而出,孙茹君安抚着暴躁如雷的柳嘉惠,心下也着实觉得难堪,柳清音敢这样不给她面子,她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这些天,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什么,她竟然觉得侯爷很冷淡,往日侯爷从外回来,一连多日都会在瑞华院用膳歇息。可如今,侯爷却很少来瑞华院,大多时间都待在外院。
这是不是说明,侯爷知道了什么……孙茹君不敢想下去,她抱紧柳嘉惠,心里一阵阵发紧。
实际上,孙茹君多想了,柳清音来外院找柳彦戎,却是为了锦鸳之事。等听完柳清音的话,柳彦戎有些错愕,看着跪在地上的文竹。
文竹是锦鸳的弟弟,当时为着要到侯爷身边做个跟班,锦鸳与赵婆子有过一番明争暗斗,后来还是锦鸳仗着近水楼台,让文竹在侯爷面前露了面,得到这个机会。
安静偏瘦,寡言少语,虽是下人却不卑躬屈膝,是个有志气的少年。柳彦戎很看重少年志气的文竹,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唯唯诺诺,一个母命难为,都不能继承他的衣钵,文竹这个少年,倒让他心生快慰,想着不遗余力的培养,总能让大周再出一个少年英雄。
没想到,文竹竟是南越人,潜入侯府是为了盗图,来他身边更是居心叵测。
柳彦戎神色复杂,声音低沉:“你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得手,为何不杀了我?”
文竹低着头,闷声回答:“兵图未找到,何况,将军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我、我下不去手。”
听到这话,柳彦戎沉默良久。
柳清音问道:“锦鸳走前给过你暗示,你为何不离开侯府?”
文竹抬头,面色羞愧,眼神坚定:“我想继续跟着将军。”他眼神灼灼的看着柳彦戎,“将军待我如再生父母,以后,我这条命就是将军的。”
这一年的相处,柳彦戎知道少年骨子里的倔强,这也是他决定真正培养文竹的原因。既然少年能够放开一切跟着他,他又何必拘泥于文竹南越人的身份,自古英雄莫问出处。
想罢,他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文竹的肩膀,大声说道:“好小子,以后好好干!”
“恩!”文竹重重的点着头,眼眶湿润,红了眼。
一夜的刺探,孙清源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又一次损失惨重,派去的人被困于小院,整个一瓮中捉鳖。天还未亮,冉晟几个将尸体扔到孙府门前,有赶早的人经过孙府,被满地的尸首吓得魂飞魄散,一时间,杀手重返上京的消息不胫而走,京城内再次人心惶惶。
朝臣觐见时,皇上龙颜大怒,将刚刚松懈两天的禁卫军狠狠责罚一顿。末了,又命令内廷侍卫把副统领林析押到宫门前杖责,还指定必须要在散朝后,百官出入宫门的时刻。
柳嘉宇不平,刚想站出来说话,大理寺卿萧诤拉住他,几不可见摇了摇头。
散朝后,林析被侍卫拉走,柳嘉宇不忿,走到一脸冷漠的宋煜身前,怒斥道:“你该知道,言蹊是为你受过,你为何不为他求情?”
宋煜冷冷的瞥他一眼,一言不发,提步就走。那一眼,柳嘉宇只觉寒意森森,如坠冰窖。
柳嘉宇赶到宫门前,杖刑已经结束,两个侍卫搀着林析,将他扶上马车。柳嘉宇撩开车帘,坐了上去,吩咐车夫:“去我府上。”
又上下瞅了眼林析,没看到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才安心的问:“还好吧?”
林析撑着垫子,费力挪了挪身子,咧着嘴道:“没事,那些家伙个个精明得很,真下死手,还不得担心以后我给下绊子。这三十板子不过做做样子罢了,怎么着都要给皇上一个交代。”
见林析还能贫嘴,心知他是真没事,柳嘉宇低声不满的说:“皇上不骂宋煜,反而杖打你这个副统领,禁卫军头领这职实在没趣,你不要也罢。”
林析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躺好,喟叹一声,然后说:“皇上不骂宋煜,那是心中有愧。至于我担任副统领,是我自愿的。”说着说着,语气低沉下去,“我自有我的理由。”
柳嘉宇沉默,上次悠然居的案子他们在刑部听到了一些隐秘,他才知晓原来林析这些年来都在追查那件事情,那件年代已久,几乎毁掉他生活的事情。
他们虽为好友,一年却见不了几次面,林府和侯府不合是上京城家喻户晓的事情。很多时候,他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林析的近况,比如他今天惹哭了哪家小姐,明天爬了哪位姑娘的墙头,后天又在花楼为了谁谁争风吃醋……他以为林析只是做给他继母看,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深意。究竟是为何,那样血粼粼的事实下,掩盖着怎样的卑鄙不堪肮脏龌龊。
“听说韩槿天回来了。”林析打断柳嘉宇的深思。
“恩?是。”柳嘉宇点头。
“这下,四公子又齐了。”林析闭上眼睛,口中揶揄。
马车进入巷子,迎面驶来另一辆马车。巷子宽敞,两辆马车即将擦身而过时,风掀开车帘,林析闭目安睡的样子映入苏雯的眼中。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苏雯勃然大怒,大喊:“停车!”
两位车夫都不知何事,懵然将马车停下。苏雯跳下来,指着侯府的马车道:“姓林的,给我下来!”
在苏雯开口的那瞬间,林析就听出她的声音,他拉开帘布,眉眼轻佻,乐滋滋的道:“苏姑娘,人生何处不相逢,偌大的上京城都能偶遇,可见咱俩还真是有缘!”
苏雯气极,口不择言:“屁的有缘,真是冤家路窄,竟遇上你这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