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少杰略略理了下思路,简明扼要地说道:“从金铭、康钊,再到郭茂怀,事事都与闲阁有关,下官觉得不像是巧合。”
“关于闲阁,你了解多少?”
“除了一些江湖传闻,几乎一无所知。侯爷若有兴趣,可以找大理寺的一位同僚聊聊。名字唤做苏礼和,他或许查出些内情。”
蓝烈倾挑眉:“你既然知道他,从前如何不去问?”
屈少杰苦笑:“侯爷,下官空有查案的决心,却无足够的本事与胆识,自然要谨慎些。”
“苏礼和是否可信?”蓝烈倾无意为难他,倒没继续追问。
“可信。根据下官的查探,怕是与闲阁有些过节,所以才紧追不舍。”
蓝烈倾点点头:“行,本侯心里有数了,明日便去会会他。这些宗你整理一下,挑关键的送到本侯府上,容本侯细细查看。”
“是。”
一个时辰后,林羽才来到大理寺。蓝烈倾正在闭目养神,摆在他面前的案宗,一本都没翻动过。
“事情办妥了?”蓝烈倾听到声音才睁开眼,懒洋洋地问道。他上午在宫中便有所布置,林羽没有跟着他,自然是按吩咐办事去了。
林羽恭谨地向他俯身:“是,莫统领亲自带人过去的。”
蓝烈倾甚为满意:“回府。”林羽这孩子挺机灵,至少分得清大事小事,关键时刻肯敛了轻狂习气,主动去请示莫长空。
二天,展钦奉蓝烈倾的命令,客客气气地将苏礼和请进定国侯府。
苏礼和如今任大理寺执事,官阶从九品,没有多少影响力,平日里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在朝廷从官员中丝毫不惹眼。突然接到蓝烈倾的邀请,他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忐忑。
定国侯复出的消息昨天便传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蓝烈倾现在是什么地位,忙的是什么事,稍稍不小心就会招来大祸。他与小皇子被谋杀的事有没有关系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有没有人信、是什么人信。于是他本能地想推辞,可是展钦没给他机会,说话时语气恭谨,姿态却透着强硬。没办法,苏礼和只好整整衣服,跟着去侯府。
到达时,蓝烈倾已经在书房候着。见到苏礼和,他连客套都省了,直接屏退周围的人,仔细关好门窗,直接了当地问道:“苏大人,关于闲阁,你查到多少东西?”
苏礼和心里咯噔一跳,本能地推诿:“侯爷,‘闲阁’只是江湖间的传闻,官府都未立过案,做不得数。”他近期都未见十二,莫非定国侯发现了什么?
“真要这样,本侯今日就不会请你来。”
“下官只是小小一介执事……”摸清蓝烈倾的态度之前,苏礼和谨慎地想要回避。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会朝政漩涡的中心。贸然依附于他,未免太过冒险。
蓝烈倾不耐烦:“这里没有旁人。你说的话,不会有三个人知晓。本侯听说,除了闲阁内部的人,外面没人会比你更了解它。我现在需要它的情报,全部、不分巨细。”
看来定国侯只是猜测,并未抓到实质性的把柄。苏礼和心中稍定,态度仍然拘谨,扯出点笑容说道:“侯爷这兴趣来得有些突然。”
“皇兄突然把案子交给本侯,本侯自然要尽力,免得辜负皇兄的信任。”
苏礼和听出他话里的威胁,只得硬着头皮问道:“莫非侯爷怀疑,此事与闲阁有关?”
“不是怀疑,是种种迹象都指向闲阁。本侯有理由相信,这个江湖组织绝对逃不开干系。”
苏礼和心头猛地一跳:定国侯打算对闲阁下手?他定定地看着蓝烈倾,半晌问出一句话:“侯爷,我可以相信你吗?”
蓝烈倾不置可否:“要看是什么事。”
苏礼和斟酌许久才开口:“一个女人。”
“对闲阁影响很大?”
“不。她只是听命行事。”
“既然无关紧要,本侯留她一命也无妨。”蓝烈倾戏谑地打量着苏礼和,“看不出,倒是个难得的情种。”
苏礼和没料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顿时喜出望外,向着蓝烈倾深深一揖:“谢侯爷成全。”
苏礼和要保的人,自然是十二。定国侯要杀一个人,根本不需要什么借口。他肯答应,便是真的应承下来。所以苏礼和并不怀疑蓝烈倾是在欺骗他。
蓝烈倾坦然受了他的礼:“接下来,苏执事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确认十二的安全后,苏礼和再没有半点犹疑,开始叙述他所知道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闲阁是什么时候成立的,江湖中的消息则是从十五年前开始。闲阁一批精英杀手就是那是培养出来。”
“听说他们最优秀的杀手,都是从小就在闲阁长大,经历最严格、最残酷的训练,对闲阁有最绝对的忠诚。他们没有名字,只有编号。有名字的反而没什么地位,有普通百姓,也有江湖高手。他们平时搜集情报,和普通人完全无法区分;当精英执行刺杀任务时,负责暗中的联络和接应。”
“五年前,闲阁培养出一批天才杀手,共有九人,按年龄大小编号十一至十九。除十二和十九外,其他都是男人。我要找的人是十二。她有一手改换容颜的绝妙工夫,本来面目在左眼角有颗滴泪痣。侯爷如果遇到,还望多加海涵,务必手下留情。”
“闲阁真正名动江湖,是从三年前的沙城开始。两军城外对峙,十九在众目睽睽之下,成功击杀胡军正副两位主帅以及随行军师,一役名扬天下。传闻她有最绝色的容颜、最机警的头脑,最敏捷的身手,简直就是天生的杀人利器。”
蓝烈倾静静听着,脑子里的念头渐渐成形,脱口问道:“她多大年纪?”
“十七岁左右。”苏礼和极快地回答,倒没问蓝烈倾为什么要问年纪,“具体日子不清楚,只知道她生辰在年后两个月内。”
蓝烈倾蓦然记起二月初,他在酒楼里有意离开、独留夏南宫雪若一人那次,他在远处分明看到她的笑容。虽然只有短短一刹那,但他绝对没有看错。每次出门,她都与人有联络,但只有那一次笑了。
生辰吗?原来如此。蓝烈倾冷笑,几乎已经断定她的身份:没想到,她竟有那样好的身手,埋伏在他这侯府里,倒也不算辱没。
两年前的战事,蓝烈倾听闻过零碎的消息,因为有意隐退,从未深究。既然与南宫雪若有关,他倒要认真考虑一番:“闲阁为何会出现在边关?”
“侯爷可认识纪中卫纪怀勇?”
“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他手里有线索?”蓝烈倾尚在军中时,纪怀勇只是一个小小的边关校尉,两人身份差距遥远,自然没有什么交情。蓝烈倾也是在沙城一役后,才听人谈起过他的名字。
苏礼和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否应该和盘托出。他转念一想,以定国侯的本事,查到纪怀勇是迟早的事,倒不如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还能落个人情:“沙城一役之前,纪中卫身边曾经有位谋士,叫做程铭,颇有韬略,战事平息后悄然离去,不知所踪。据下官猜测,闲阁是为了招募程铭才出现在沙城。”
听到程铭的名字,蓝烈倾脸色忽然郑重起来:“招募成功了?”
苏礼和对他的郑重有些意外,才知程铭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下官不敢肯定。只是今年听到江湖小道消息,说闲阁多了一位谋略过人的禾先生。”
【。。】
苏礼和没有特意提起十三。无论小妹苏婉的心思在哪里,十三终归算是苏家的恩人,他扬言与苏家断绝关系,苏礼和如果特意提起,反而会坏了十三的打算。定国侯横插一脚,以十三的本事,定然能找到机会脱身。
蓝烈倾商谈完毕,吩咐展钦送客,而后独自一人呆在书房里,仰面靠进藤椅里,从记忆中翻起一段往事来。
二皇子夏靖泽即位以前,程铭是太子夏靖德的谋士。蓝烈倾清楚地记得这个人,并且有过几次接触。夏靖德失势之后,程铭远走,倘若他果真做了闲阁的谋士,那么闲阁的立场相当值得玩味。夏皓钧踏进书房时,正看到蓝烈倾薄薄的唇勾起,露出浅浅一抹笑意,眼神异常冰冷。他顿时头皮一麻:每当自家主子露出这种笑,就意味着有人要倒血霉。
“侯爷?”夏皓钧轻手轻脚地放下茶盏,唤回他的注意力,“这是昨天宫里赏的狮山龙井。”
蓝烈倾笑眯眯地揭开盖子,茶香在书房中溢散开来,沁人心脾。他缓缓拨弄着浮在水面上的茶沫:“落霞苑最近两天可有动静?”
“没有。那边的丫头回报说,她这两日都呆在房里,半步未出。”指给南宫雪若的丫头,都经过精心挑选,是府里的老人。
“真是巧。”蓝烈倾仍然挂着没有温度的笑,抿了一口茶,“指使她的人,似乎与本侯手边的案子脱不开干系呢。明天再去试探一番,让林羽仔细跟着。”
夏皓钧欲言又止:如果侯爷打算认真查探,为何不让莫长空跟着,反而挑不如莫长空稳妥的林羽?似这般纵容,只怕日后不好收场啊。
想归想,夏皓钧到底没有说出来,转身叮咛林羽去。
蓝烈倾重回朝堂的事情,没有人特意在南宫雪若面前提起。以她的本事,侯府内稍有动静就会有所察觉,何况昨天莫长空突然调走府内一大半的人手,连她落霞苑的侍卫都少了两位。她若还未发现异常,未免太过迟钝。
她的任务终于到了。
午后,蓝烈倾来到落霞苑,南宫雪若坐正坐在窗下,低着头绣手帕。她近日正跟着周遭的丫头学刺绣。虽说开始学的时间有点晚,胜在天生十指灵巧,又肯虚心向丫头讨教,进展速度飞快,才几天就绣得有模有样。
阳光透过窗子,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阴影,将完美的脸庞罩在明暗交接点,湮没了神色。蓝烈倾一步步走过去,抬手勾起她的下巴。南宫雪若吓了一跳,顺着他手间的力度抬头,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乌溜溜的眼珠一转,带着疑问落到蓝烈倾脸上。
蓝烈倾抚摸着她的脸颊,表情中含着几分逗弄:“明天陪我出去走走?”他少年从军,战场上磨砺多年,军中生涯在手掌上结出厚厚的硬茧,近两年养尊处优也未能磨掉指间的粗糙,划在娇嫩的皮肤上,微微有些刺痛。南宫雪若不闪不避,直直望进他眼里,笑得天真无邪:“好啊。”
二天阳光很好。南宫雪若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勾着蓝烈倾的手言笑晏晏。蓝烈倾微微侧着脸,唇边含着点笑意,眸光沉静如水。
一名男子与他们擦肩而过。男子目光平视,并未在他们身上停留,自顾自地往前走。蓝烈倾突然心生警觉,回过头去看。那男人穿着普通的蓝色长衫,似乎没发觉蓝烈倾的目光,抬脚走进街边的当铺内。
蓝烈倾注意到他的脚步,足尖先着地,没有半点声息。这是一种经过刻意练习的轻功步法。
——终于还是来了。他不认识这个男人,不知道他就是闲阁的十七,但是他直觉地相信,这个人与南宫雪若有关。
蓝烈倾顿时沉下脸。南宫雪若发现他脸色不对,跟着停住脚步,也不再说话。蓝烈倾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带着点警告,没有说话。南宫雪若无辜地回望,不明白他的意思。蓝烈倾也没有解释,只是沿了长街,顺着人滚慢慢走着。
他其实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的,只是一场误会。可是当南宫雪若在一家成衣铺子前停住脚,扯住他的袖子,向他露出期望的表情时,他真的很失望。
他没有阻拦,大方地松开手放她进去,看着她挑中一件成衣,然后走到内室去试衣,离开他的视线。他知道,在她挑衣服的时候,一定有人从后面溜进这家铺子,躲在内室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