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争斗向来与对错无关。徐中则有几分能力,但这个丞相也不是非他不可。启国向来不乏才俊,有能力坐到丞相位置的大有人在。亏得五弟懒得与他计较,否则依他早年的手段,必定好好回敬一番。到时候闹将起来,不管五弟占不占理,夏靖泽都要回护。
蓝烈倾清楚皇兄的立场,所以才有恃无恐。他无意将事情闹大、进而影响到朝堂局势,面对徐中则的小肚鸡肠,只是一笑了之。
接下来数日,南宫雪若仍然安静地呆地落霞苑,每日摆弄她新得的各类首饰,未踏出院子半步。蓝烈倾若是过来看她,必定笑靥如花地服侍,不来也从不主动去寻。蓝烈倾理智上极为满意,情感上却不大痛快,主动提起闷了不妨到处走走。
“什么都不必顾忌。”他说。
她开开心心地答应,花了半个月将侯府走遍。
【。。】
定国侯对南宫雪若的宠爱,府内众人都知道。眼见一天天下来,这份宠有增有无减,青园的雪姬终于坐不住了。晚上,蓝烈倾踏进落霞苑的时候,南宫雪若睁着无辜的双眼对他说道:“今天有位姐姐过来找我玩。”
“嗯?”蓝烈倾揽上她的纤腰,表示听着呢。
她扭捏了一下开口:“我不喜欢跟人玩。”
蓝烈倾觉得她这副模样很可爱,不由多看了两眼:“她对你说了什么话?”
南宫雪若咬着手指头,忐忑中夹杂着一点委屈:“也没说什么,就是叫我没事别缠着侯爷。”
蓝烈倾失笑,心里顿时了然,低头吻上她的唇,安慰道:“以后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南宫雪若转头躲开他的气息,赌气地问:“如果有呢?”
“直接赶出去。”
南宫雪若怨念更甚:“我不会赶人。”
“当你院子里的丫头侍卫都是摆设?或者直接过来寻我,我不在就唤总管夏皓钧,说是我吩咐的,他自会帮你撵人。”
南宫雪若听完,皱巴巴的小脸展开,重新笑成一朵明媚娇艳的花朵。蓝烈倾看得心神荡漾,勾着手臂狠狠把人揉进怀里。
于是在定国侯刻意的培养下,南宫雪若的行为渐渐肆意起来,不再像刚入府时缩手缩脚、什么事都刻意避嫌。白天蓝烈倾不在落霞苑时,她也敢往东院去寻人。蓝烈倾一直没有发现她往外传递消息的可疑行为,看向她的目光也越发温和。
她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他放松警惕。
另一方面,定国侯府以外,为了保证每隔一段日子就会有新份的红丹送到南宫雪若手中,十二长期滞留京城。苏礼和虽不清楚十二滞留的原因,但发现这件事后非常欢喜,恨不得天天往她暂住的客栈跑。十二怕被人发觉、害他丢掉性命,只得强压着旖旎的小心思,纠结地躲开他。
躲得次数多了,苏礼和从恼怒和不甘不愿的情绪中回过神,明白了十二的意思,倒也不再执著。十二这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已经临近年底。苏婉的信件从驿站递来,询问苏礼和是否回扬州老宅过年。
难得与俏佳人保持这么近的距离,苏礼和舍不得离开,回信邀请小妹来京城过二个新年,同时彬彬有礼地邀请****言一同入京。苏婉读完回执信,明知道兄长有意撮合,却假装没有看到,淡定地打点好铺子、清算完一整年的帐本、交待清楚各项事宜,才跟****言打过招呼,一个人跟着商队进京。
上次突然间撤出大笔款项,资金周转方面出现问题,铺子里的生意便艰难起来。幸好苏家早年信誉不错,又有一个大理寺任职的苏礼和,加上苏婉的聪慧灵活,先赊欠一部分货款、再折抵一部分货物,生意伙伴们倒也没有太过刁难,仅仅几个月就告别掣肘的局面,今年的生意几乎都很顺利。
很快到了除夕夜。启国朝廷照例由皇上出面,在宫中大宴群臣。定国侯赴宴时,身边跟着的是雪姬。
按惯例的规矩,这种场合不许带家眷侍妾。定国侯嫌酒宴无聊,懒得与众人应酬,便要寻些乐子。他一向无视各种规矩,当朝皇帝对他多有偏坦,行为越发放肆。他本来想带南宫雪若,丫头听说宴后大约要在宫内过夜,顿时苦恼起来,瞪着亮晶晶的眼睛告诉定国侯:“我认床,会睡不着的。”于是换做雪姬。
雪姬自然是极漂亮的。她的美是柔到骨子里的媚,勾魂摄魄。南宫雪若也可以很柔,可是相处久了却发现,她的柔软的表象背后,藏着孤傲的棱角。像是开在冰天雪地里的一枝白梅,幽幽暗香中透着致命的吸引力。周遭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它是这一方天地中惟一的色彩。花瓣洁白,似与天地融为一体;枝干却是浓重的墨色,刚强坚韧。
夜色渐重,宴会进入尾声。有家眷的臣子们接连告退,定国侯与近日入京的淮阳侯留在宫中守岁。
屈少杰告退后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大理寺。
郭茂怀最近情绪反常,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嘴巴从早到晚地紧紧抿着,表情中流露出不自觉的绝望。屈少杰怀疑他受到什么威胁,可是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能接近他,百般调查都没有结果。依据他在大理寺多年审案的经验,人们在节日里的情绪多少都会有些微妙,今天是除夕,或许是个突破口,能听到他吐露些内容。
快到到达大理寺时,一个人穿着狱卒的服饰,低着头迎面匆匆走来,与他擦肩而过。
屈少杰略略一顿。他有一种习惯性的警觉,只是刚才在宴上饮过酒,思维有些迟钝,眯起眼睛盯着那人的背影。
直到他确认这个背影很陌生,才突然反应过来,赶紧往牢里赶去,竟然忘了叫人去追:除夕夜所有人都容易放松警惕,这时候如果出事,绝不会是小事。因为郭茂怀案情重大,屈少杰不敢疏忽,特意提前请示过圣上,要求加强警备。今夜在牢狱里轮值的人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心腹,怎么会有陌生人出现?
踏进重重防卫的监牢,郭茂怀躲在角落,听见开门声也不为所动,呆呆地盯着脚边的稻草,像是一樽石像。他披头散发,眼窝深陷,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在烛火的阴影中透出几分诡异的恐怖。
屈少杰稍稍放心:至少人还活着。
“儿子……”郭茂怀嘴里突然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倒把屈少杰吓了一大跳,仅剩的一点儿酒意也彻底醒了。他慢慢走到铁栏前,隔着铁栅门站定。
郭茂怀身体未动,眼珠子缓缓一转,看清楚门边的人,动动唇,含含糊糊地唤道:“屈大人。”神智逐渐回归,他眼神忽然悲愤起来,含着真切的恨意:“你们明明应承保我家人平安,如今我儿子居然丢了性命?你们还我儿子!”
屈少杰冷笑:“这位犯人大约是做噩梦还未醒。来人,让他清醒下!”
狱卒还未来得及行动,郭茂怀闻声从地面上弹起,伸出骨瘦嶙峋的手,从监牢栅栏的间缝中抓向屈少杰:“还我儿子性命!”
屈少杰意不由倒退一步,避开郭茂怀尖利的指甲。他对这个人没有半点好感,因为他是案件的重要突破口,不得已才多加关照。令他奇怪的是,郭茂怀最近情绪还算平静,怎么突然激动起来?想起来时路上遇到的陌生身影,屈少杰眼皮一跳,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眼下郭茂怀处于半癫狂的状态,无法审问,屈少杰观察片刻,令人严加看守,将他说过的话全部记录下来,送至大理寺备查,以免错过重要线索,然后转身回府。他奔波一天,着实倦了。
正月初五,从晋州传来消息:郭茂怀的大儿子被刺身亡,死亡时间正是除夕。
自从郭茂怀案发以后,郭府便被朝廷的人控制,许进不许出,郭家所有人、包括奴仆全部被软禁。后来郭茂怀招供皇子是被谋杀的事实,郭府的守卫便由地方转交禁卫军统领吴瑾。除夕夜,大儿子因为任性被夫人呵斥,赌气不肯与家人守岁,独自跑回房间睡觉。二日天亮,管家去唤他给夫人请安,叩门半天没听见动静,踹开门才现尸体已经凉透。
伤痕只有一处,正在心脏位置。与当年康钊的死亡现场极其相似。
屈少杰眉头紧锁,直觉两桩案件必然存在关联。他翻出康钊的宗,与郭茂怀的放在一起,细细对比,脑海里各种念头闪过,交织成一团乱麻,理不出半点头绪。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索性撤去繁杂的原因,只看案件结果:大理寺执事康钊因为调查金铭案而死,金铭与远房表妹姜氏为郭茂怀做事,姜氏在大理寺苏礼和发现线索后自尽身亡,之后郭茂怀被大理寺收监,郭茂怀的大儿子被刺,死亡现场与康钊相似。
——毫无疑问,如果当时康钊和姜氏没有死亡,势必牵连到郭茂怀,这两宗命案成功保护了他;如今郭茂怀落在大理寺手里,供出皇子被谋害的内幕,他大儿子的死则是警告!证据就是消息除夕当夜郭茂怀的失常行为,当时消息还未传至京城,但是他已经知道大儿子的死讯,有人在重重戒严下混进监牢告诉他,而且他相信了!因为他知道对方的实力,所以连半点怀疑都没有。
想到这里,屈少杰猛地睁开眼睛: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根据看守狱卒的记录,除夕当夜,郭茂怀发狂时曾提及“闲阁”。屈少杰知道这个名字,江湖盛传它是一个杀人组织,做的是人命买卖。郭茂怀刚被收监时,苏礼和曾经试图向他打听闲阁的消息,屈少杰并没有放在心上;之后,郭茂怀被免职的旨意传下来,屈少杰带他面圣,入宫途中遭遇刺客,郭茂怀告诉他说,刺客是闲阁的人。
这个江湖组织,把一连串的案件串了起来。两年来,朝廷的局势受到案件影响,已经发生巨大改变。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晋州太守的职位至今仍然悬空。
屈少杰不相信,一个普通的江湖组织,会胆敢试图操控朝廷局势。可如果只是简单的买凶杀人,如此多的重合,会是凑巧吗?幕后真凶与闲阁,只是简单的买卖关系,还是主使与被主使的关系?
【。。】
正月十五是启国传统的上元节。
南宫雪若拎着蓝烈倾买的花灯,挤在人群中言笑晏晏。眸色中波光流转,比手中的花灯更耀眼。映着清亮的月光,平添出几分柔和,却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蓝烈倾琢磨着她的心思,一直陪在身边,揽着她的腰以免走散。她不敢过分打量周围的行人,假装心思都在路边漂亮的花灯上。整条街上都是人,挤了整整一个时辰,定国侯带出来的侍卫们居然一个都没有被挤散,始终与他们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
她在等十三。十五顺着人流,从南宫雪若身边走过时,她甚至没有认出来这位同伴——她以为来的会是十三或者十七。十五像个路人般,盯着前方的花灯,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直到他离开后,南宫雪若发现手里的花灯有异,才知道那人是十五。蓝烈倾离她太近,他临时改变主意,没有接触南宫雪若,迅速把新制的红丹藏进了南宫雪若的花灯中。
十五天性沉默,很少开口说话,长相是普通的大众脸,让人看一眼就忘记的那种。整个人存在感极低,非常容易被人忽略掉。南宫雪若发现他以后便知道,十三在执行别的任务。因为他如果没有任务,一定会亲自来看她。至于十三的安危,她一点都不担心。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还活着,就算是安全的。她相信十三的能力。
拿到新制的红丹后,南宫雪若便露出疲倦的样子。蓝烈倾喜欢找乐子,专爱往热闹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