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癫狂还是纯真?也许本是一体,如同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疯癫,也许只是我们俗人的看法。世人易为假象所蒙蔽,“假作真时真亦假”,一休宗纯的举止,正是要戳破人间的假象,还人以真我。南北朝之遗传病——兵强马壮者为之尔日本关东地区是武士的发祥地,自镰仓以来,就一直是幕府所在地和统治的核心,而京都则是天皇居住的地方。但在南北朝对峙的情况下,足利尊氏将幕府设置在了京都,一来是就近监察南朝的一举一动,二来是京都本身有着深刻的政治意义,是正统天皇的所在地,所以有利于舆论。
但是,如此一来,北方关东地区就有点儿山高皇帝远的意味,一旦搞什么小动作,幕府方面只能后知后觉。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足利尊氏就将自己的四儿子足利基氏派去关东镇守,任关东管领,管辖关东十国,并将镇守府设在镰仓,人称“镰仓公方”或“关东公方”,“公方”是对将军家的称呼。除了关东公方,室町幕府还有两大要职,管领和侍所。管领是大将军的辅政机关,由斯波、细川、畠山三家守护大名轮流担任,称为“三管领”;侍所是幕府的军事机关,它的首长称为所司,由赤松、山名、一色、京极四家担任,称为“四职家”。“三管四职”构成了室町幕府的领导核心,他们都是当时最有势力的守护大名。
本来足利尊氏的本意是要制衡权力,但是没有预料到,这些大名实力膨胀,尾大不掉,反过来制约了将军的权力,遇到重大事件时,将军不能独自决断,常常要召开重臣会议,由这些大名共同决定,甚至下任将军的人选都要征得这些大名的同意。室町幕府的第六代将军足利义教就是由这些守护大名通过抓阄的方式挑选出来的。刚开始的时候,政务大都由三管四职来行使,足利义教仿佛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但实际上,足利义教是一个控制欲极其强烈的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上台后不久,足利义教就开始展现他的专制本色。足利义教组织了奉行人和奉公众,即将军的直属官员和直属军队,对反对他的势力进行一律镇压,且手段狠辣,有“万人恐怖”的别称。足利义教发明了一种叫“盟神探汤”的裁决方式,就是让人在神灵面前发誓,然后将手伸到沸腾的水中,要是手没事,那就证明无罪;要是有事,那就是有罪。在某个仪式中,天皇的一个侍讲因为冲着足利义教微笑了一下,极有可能是谄媚的笑,却令义教大怒,说他是在“嘲笑将军”,下令没收这个侍讲的庄园,逐出朝廷,永不录用。有一次,关白一条兼良在家里举办斗鸡比赛,因为观看的人太多堵塞了交通,影响了足利义教队伍的出行。足利义教大为不悦,即刻禁止任何人在京都举行斗鸡比赛,并把所有的斗鸡都赶出京都。足利义教想让自己的弟弟当天台宗的座主,控制寺院的势力,但遭到比叡山延历寺的反对。
当时,日本敢对足利义教说不的人可不多,延历寺为啥就这么胆肥呢?延历寺可不简单,是日本天台宗的圣地,由日本高僧最澄法师所创建,拥有无数信徒,并且,延历寺养有僧兵,一般人轻易动不得。足利义教可不是一般人,他派人把比叡山围得水泄不通,又在比叡山下繁华的门前町放了一把火,把延历寺与外界隔绝起来。结果没多久,寺内的僧人饥渴难忍,只好派了四名高僧去和足利义教谈判,但足利义教是那种可以谈判的人吗?他把这四名高僧的脑袋全砍下来当球踢了。寺内的僧人群情悲愤,不惜纵火自焚以示抗议。看着足利义教要把事情做绝,三管领实在坐不住了,全部跑到足利义教跟前又是求情又是威胁,这才让足利义教放了延历寺一条生路。
足利义教看足利义教如此杀人不眨眼,有个日莲宗的和尚日亲想“度”他,劝足利义教改信日莲宗,否则将来会堕入万劫不复之地狱。足利义教说:“我就是地狱。”他让人架起油锅,把日亲的头摁到滚烫的油里,结果可以想象,日亲的头被烫得稀巴烂。不过人没死,保住了一条小命,伤好了之后头上留下了令人恐怖的疤痕。但是日亲不死心,他又跑到足利义教那里说教,足利义教也不客气,命人割下了他的舌头,日亲这才算老实了,不过他这种精神很令人敬佩,人们称他为“油锅上人”。足利义教稍有不满就要杀人、降罪,做事狠、绝,简直就是个活阎王,“万人恐怖!切莫言哉!切莫言哉!”要说就这样一个活阎王,谁还敢招惹他?真还有那不知死活的,就是驻守关东的关东将军足利持氏。
关东自足利基氏到他的曾孙足利持氏,已在关东经营九十余年,树大根深,势力庞大,京都幕府鞭长莫及,根本无法插手其内部事务。所以,关东将军越来越狂,渐渐不把幕府放在眼里,尤其是足利持氏,轻狂骄横,认为自己才有资格担任幕府将军之职,并且厉兵秣马,大有取代京都幕府的野心。京都幕府对足利持氏的不轨行为也有所察觉,因此对关东的态度也日渐变得强硬。为了警告足利持氏,足利义教打着到富士山观光的幌子,带着一干大臣和精兵到了关东边界骏河,故意炫耀武力,搞了一次军事威胁。按说到了关东地面,作为关东将军的足利持氏应该亲自出来迎接,但他却谎称身体不舒服,只派了手下一个叫上杉宪实的管领来应付了一下。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凭足利义教的作风,凡得罪他的人甭想有好下场。
今天得罪我一分,明天我还你十分,足利义教暂时忍下了这口怒气,愤愤地返回了京都。足利持氏也知道和幕府的矛盾不可调和,所以积极备战。他集结队伍,清除那些反对自己和支持幕府的人,正当他干得顺手的时候,他的管领上杉宪实提出了反对意见,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和幕府作对。但是忠言逆耳,足利持氏不但不听,反而疑心上杉宪实有二心,无奈之下,上杉宪实只好辞去了管领的职务,任由足利持氏折腾。
几个月后,足利持氏觉得上杉宪实还有利用价值,就又把他请了回来,但是两人的分歧依然存在,并且很快爆发出来。足利持氏准备给自己未来的接班人举行成年礼,即元服,按照以往的惯例,成年礼上足利持氏要给儿子取一个新名字,并且这新名字中有一个字必须和幕府将军“义教”中的一个字一样,这叫“偏讳授予”。但是足利持氏偏不这样做,私自就给儿子起了个名字。上杉宪实知道后,便又说他这样做不对,足利持氏大为恼怒,认定他是幕府的人,当即决定发兵灭了他。上杉宪实只好逃之夭夭,并向幕府告知了此事。足利义教早就想收拾足利持氏了,如此良机他岂能放过?他立刻“请”了天皇的讨伐圣旨,下令各地大名兴兵攻打关东。足利持氏早就臭名昭著,不得人心,所以天皇的讨伐诏令一下来,各地诸侯群起而攻之。
正所谓失道者寡助,本来可以与幕府军一较高下的关东军一战即溃,仅一个月后,足利持氏就被幕府军团团围住。足利持氏退到永安寺,落发为僧,举了白旗,只希望可以苟全性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曾经的骄狂原来只是无知罢了,到头来还是懦夫一个。上杉宪实为足利持氏求了十多次的情,都被足利义教给回绝了,这就是足利持氏之宝塔足利义教的风格:做事就要做绝。足利持氏被迫自杀,他的长子足利义久,就是刚元服的那位,也被迫自尽。他的后人也几乎被诛杀殆尽,从此退出了政治的舞台。
除掉了关东这个最大的威胁,足利义教又将目光投到了“三管四职”上,不择手段削弱他们的势力。先是拉拢、分化、削弱,后来干脆诱杀了一色家的守护大名一色义贯,搞得其他大名都惶惶不可终日。最惶恐的要数四职家中的赤松满佑了,因为其他三职家都被足利义教插足了,只剩他“一枝独秀”,所以他想足利义教下一个收拾的对象肯定是自己!更让人不安的是,足利义教剥夺了赤松满佑的弟弟赤松义雅的封地,转封给了一个据说和他有“同志”之谊的赤松贞村。赤松满佑的女儿曾是将军府的侍女,因为犯错被处死了;赤松满佑五短身材,容貌丑陋,常被足利义教取笑,让猴子去爬他的脸……
更重要的是,社会上疯传,足利义教准备把赤松满佑的一国划拨给赤松贞村!这一桩桩一件件,在赤松满佑的脑子里来回播放,播放到最后,他愤怒了!他把自己的长子赤松教康、外甥教佑及左右心腹招集到一起说:“这么多年来,我赤松家为将军家出生入死,建立了无数的功业,可将军却不断地当众戏弄我、侮辱我,这我都可以忍受,可是现在将军要把我辛苦得来的产业夺去,赏给那些手无寸功的人,这还教我如何再忍?!忍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众人群情激愤,认为应该先下手为强,杀掉足利义教,赤松满佑大喜,随即和大家商定了刺杀足利义教的计划。其实这计划大家也熟,就是千年老计“鸿门宴”,屡试不爽。经过一番精心准备后,赤松满佑邀请足利义教来他家赴宴,同时来喝酒的还有一帮王公重臣。
大家一边推杯换盏,一边欣赏歌舞表演,不知不觉就喝到了天黑,个个都喝得晕晕乎乎的,这时,突然从四周闪出几个彪形大汉,一拥而上,砍倒了足利义教,在座的王公大臣也被突如其来的乱刀砍死了不少,一时血肉横飞,惨不忍睹。幕府闻此巨变,惊恐万状,一时居然不知如何是好,其实这情有可原,因为能当家做主的人基本上都让赤松满佑给宰了。所以,制造了流血事件的赤松满佑未受到任何阻挡,大摇大摆地回到了自己的领地播磨。足利义教惨死后,他的儿子还很年幼,根本无法驾驭群臣,他苦心孤诣建立起来的将军专制制度随即宣告破灭,征夷大将军又沦为了摆设,权力又落到了实力强大的各守护大名手中。并且,各大名拥兵自重,形成了群雄割据的局面,日本又陷入了战祸连年的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