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佘尚宫的命令只有听从,巧儿转头降入洞中……
地上,早就达成任务的阿夏心中纳闷,怎么短短一段路,走得磕磕绊绊,好像手脚不听使唤似的?
阿拐婆掩身在暗处,耐心瞧阿夏第三次试图攀上小楼的屋脊。阿夏腾空,阿拐婆手中操动,一颗鹅卵石不偏不倚打中阿夏的额心——这次,阿夏察觉到什么。
“好呀,有人暗算我?”阿夏环望,小院西北角的木梯发出蹊跷响动。阿夏警觉地钻进最近的空屋子,一双眼由虚掩的屋门向外窥探。不一会儿,阿夏惊奇的眸子里,倒映三个女子自地底下顺序走出来!
“尚宫娘娘,现在怎么办?”令娇小声请示,佘尚宫答:“先回宫禀告娘娘和公主,再作打算。”
躲在屋里的阿夏听不清她们的对话,只认出三人中的一个是上次来时交过手的小姑娘,另外两个身着碧裙的女子寒气逼人、形如鬼魅。咦?阿夏突然回想起来,难道,她们就是对主上下毒手的女人?
不容多想,三人朝她藏身的屋子而来。阿夏仓促之间选择的,正是巧儿的房间!
佘尚宫碧纱垂面,静立窗前等待徘徊河心的小木船驶近,巧儿和姐姐令娇分立两侧。三人背后、屋门梁上,阿夏屏息蜷缩,仇人近在眼前,她却退却了。论灵巧,主上不敌她;论力气,她远不敌主上。连主上都吃了大亏,她单枪匹马,没有必胜的把握。
船桨无声划开夜河,船舷轻撞窗下石围础。“令娇、令巧。”佘尚宫手搭花窗,眸色一闪,“——你们让开!”随声回身推出一掌,掌风上扬直冲高处的阿夏袭来!
巧儿被姐姐扑到在地,回头瞧,受到佘尚宫突袭的假面人她似在哪儿见过……
阿夏前脚出屋,佘尚宫紧追不舍。巧儿爬起,船上矮小一人放下木桨跃入屋内。
“快去帮尚宫娘……”巧儿话没说完,伪装成船女的阿拐婆点中她的穴道。巧儿昏厥。阿拐婆乘乱追击,完全不了解情况的令娇第二个倒下。
阿拐婆知道,还不能松懈。
暗夜笼罩来燕楼小院,交手的两人上下翻飞。佘尚宫紧紧追逐,阿夏且战且退。
很快,佘尚宫逮住一个机会近身,“臭丫头,一张面具想唬谁?我亲手教你尝尝青嫁柳的滋味。”佘尚宫飞速转动双腕,绿袖迎风,口中念念有词:“桃红李白心莫羡,碧衣青青好嫁柳!”
“啊呃——”阿夏像片枯叶,整个人倒退着栽入巧儿的屋门。
好时机!阿拐婆抓起地上船女的笠帽一抖,将佘尚宫袖中放出的两道绿烟原路送还回去。佘尚宫紧随而入,毒烟尽数自食!
“我的毒……怎么会?”趁对手分心,阿夏一掌奋力劈落,佘尚宫倒下。
阿夏推起面具,深深吸气,“咳……”
一场乱战结束,阿拐婆隐退。小院内杀气悄然消散,惟有半透明的浮尘飘洒夜空。
阿夏并非习惯起疑的类型,她左右瞧地上横躺三人,暗自惊叹:“啊呀,莫不是我的武艺长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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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脚下,河岸画舫,银线穿成晶莹剔透的粉玉珠帘幕。
“少爷,她们是谁?”黎嫣肩披彩缎,凑上前看阿夏带回来的三个女人。
阿夏拦住她,“嫣儿姐姐千万小心,她们招招毒辣。”阿夏嘴上谦虚,面上洋洋得意,“呵呵,我也是侥幸得手,帮主上报了大仇!”
“大仇?”黎嫣回望一身藕白轻衫的皇甫继勋。
皇甫继勋不大情愿地从虎皮纹榻上坐起,洞若观火的双眸眯成一线。他不怎关心自己的“大仇”,反倒更在意故事的起因,为何又与来燕楼扯上了关系?
他声调懒散问:“阿夏,大半夜的,你跑去来燕楼做什么?”
“我……”阿夏默看黎嫣,黎嫣岔开话题:“少爷,瞧她们三个女流之辈,与少爷你有什么仇恨?”
“唔。”皇甫继勋食指勾唇,回想起之前九死一生的经历。那晚,绿裙女子对他下手,多半是场误会,没啥好较真的。真正让皇甫继勋发愁的是,好不容易暂时忘却的左颊生靥的女孩儿庄无颜,又重回到他的脑海……
庄姑娘,她还在来燕楼么?
皇甫继勋矛盾起身。他说过不插手的,但忍不住会去在意。这些神秘女子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现身来燕楼?还有那个令巧儿,她是否会对庄姑娘不利?
皇甫继勋走近发现,年长女子的脸煞白中泛青。他问:“阿夏,她中毒了?”
“或许吧。”阿夏听他一说,才注意到那女子的嘴角溢出浓稠的青绿汁液,细闻有股奇异的淡香。
“主上,不如由阿夏揭下她的面纱,瞧瞧她的真面目?”说着,阿夏的手靠近佘尚宫的面庞,指尖还差一寸,佘尚宫的眼忽然睁开了!
“小心!”皇甫继勋拉开阿夏。佘尚宫直直坐起,对空喷出一口青血:“噗——”
黎嫣掩面。阿夏护主心切,上去一掌瞄准佘尚宫的心口,无奈只浅擦过她的面。
“阿夏,退下!”皇甫继勋袖扫烛灭。佘尚宫虚晃一招,窜窗逃出画舫。
黑暗中,皇甫继勋定身问:“阿夏、嫣儿,你们没事吧?”
“嫣儿没事。”黎嫣回话,颤巍巍的手重新点亮银烛。昏迷的三名女子全已不见!
皇甫继勋肃色收紧两道长眉,那绿裙女子好大的本事,有毒在身,仍携令巧姐妹两人逃离画舫。他越想越觉得,事情不简单。
阿夏高呼:“呀,主上!”
阿夏手里握有一块从佘尚宫面上蹭落的人皮,皇甫继勋拿过来细瞧。出于某种原因,他不希望暴露身份,才拂灭船内蜡烛,却不想用人皮易容的女子做得比他更绝!
“少爷。”黎嫣抚心开口,“那女子戴的面纱有些眼熟,嫣儿好像在北苑宫女的身上见过,叫‘天水碧’。”
天水碧,唐宫宫人独有的染色技法,秘不传外。
他隐约记得,那晚他躲在林虎儿的房间,听到令巧儿称那女子“尚宫娘娘”——皇甫继勋背后窜入一股寒气,比起她们是何人,他更急欲知道她们与来燕楼有何瓜葛、来燕楼的……人会不会有危险!
他立刻把不再插手来燕楼的誓言抛到九霄云外,皇甫继勋唐突命令:“阿夏,找回左佶。”
“主上,左统领追寻林仁肇的下落,恐怕——”
“找回来。”他简短重复。
一旁黎嫣静默不语,印象中,无论何时,少爷总是成竹在胸。为了一个来燕楼,不,为了一个庄无颜,方寸大乱的皇甫少爷,变得不像皇甫少爷了……
“是。”阿夏从不多问,她紧遵主上的意愿,“阿夏会尽快找到左统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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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天空灰白,四面云山向高高的内外两重江宁府城墙倾倒。
来燕楼今日,尚且无事。
庄无颜伸个懒腰,望望小院上空的天色,要下雨了吗?昨晚,她做了一个梦,梦到钟离公子返回来燕楼,她一面找地方安顿他、一面想办法隐瞒大石哥他们……整个晚上东躲西藏的,不得安宁。
哎,庄无颜想不通,那件事过去好久,大石哥也不再追究了,她为啥还要梦见?
大概是因为她心里藏不住秘密,撒个小谎就惴惴不自安。这点,庄无颜和别的大多数女孩儿不同,她从不善于掩藏自己的心意。所以小石哥才讲:无颜女么,莫说大活人,连只空茶碗也骗不了!
一想起小石哥,庄无颜心中惦念,小石哥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叩、叩。”院门轻响,庄无颜蒙然抬首:“小石哥,是小石哥吗?”她三步并作两步,拨开门闩。两扇漆灰木门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