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无颜无语端看她:“巧儿,你刚刚哭什么?”
“我……我不记得了,嘿嘿。”巧儿两排笑齿一闪,庄无颜拿她没脾气。
“咔嚓”鹅卵石捅破窗纸飞进屋内,滚落桌脚。二人迅速朝窗外看。
庄无颜惊喜笑了:“巧儿你瞧,外边园墙上的人不是大石哥吗?”
宋大石远远对上庄无颜的眸子,递给她一个眼神。庄无颜领会,深深点头。
刘府的僻静角落,半壁凉亭隔水,亭内五人席地圈坐。
“我们三个忙得团团转,你们倒清闲,躲在屋里睡大觉?”
“哪个清闲?”巧儿夺下林虎儿抓取的酥点,放在嘴边吹吹气,递给庄无颜道,“我和无颜姐姐被刘府的下人拉去使唤,饭都没吃呢!”
“无颜,你还饿着肚子?”宋大石问庄无颜,庄无颜惶恐摇头:“我吃过了。”
林虎儿两指再次偷偷伸向食盒说:“府里的东西,我们都找齐了,只差一样……”
“噢?什么?”巧儿追问。
“只差东风。”宋小石笑答,“好比薪火堆里的烟影儿,一点儿风吹,就着啦!”
庄无颜听不懂宋小石的比喻,迷茫问道:“大石哥,我们要在刘府放火吗?”
“‘放火’?”巧儿一听,即刻坐直脊背,面容变得专注起来。林虎儿扔一把酥点入嘴,“嘎吱嘎吱”大嚼:“放火管屁用?无颜你真笨!藏在刘家的赃物不难找,难的是,如何叫人相信那些赃物是从刘家挖出来的——呣,好吃、真好吃。”
对啊,愣少爷说的对!巧儿飞速盘算,赃物一旦离开刘府没法查证,衙兵又不可能大剌剌地闯入刘家来搜查……愣少爷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无须巧儿多问,宋小石低声揭露计谋:“无颜、巧儿,你们务必赶在日落之前,把刘府闹得鸡飞狗跳,最好啊,惊动子城司的侍卫,总之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子城司?”庄无颜略显惊慌,“小石哥,引来子城司的人,对我们有啥好处?”
宋小石不语,望向哥哥。四下翠色宁静,宋大石沉着嘱咐:“无颜,你们只管闹事,让刘家人去报官。官兵一来,我自有办法把人引入正确的方向。”
宋大石的意思是,既然没法把刘家搬上公堂,干脆把公堂,搬进刘家!
好聪明的主意!巧儿暗呼糟糕,庄无颜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一会儿工夫,食盒内的各色糕点被林虎儿扫荡一空。林虎儿手背抹嘴道:“别的不用你们操心,你们好好想想,如何闹得刘家非得报官不可,比如……”
虎儿灵机一动,高声宣布:“比如马贼!”
“噗!”巧儿一口气喷出喉咙,幸好没人注意她,大家聚神听虎儿说:“不。还是说江洋大盗比较好,意图盗马……并掳走府里的女人和财宝!哈哈哈,这招好!”
“虎少爷?”庄无颜清澈的眼眸写满讶异,盯着“神智不清”的虎少爷。她很想救虎娘他们出来,可若按照虎少爷说的做,恐怕会乱上加乱。
巧儿则听得快要背过气去,她忙活半天,竟是给人做嫁衣,有没有这么冤枉的事?
“好呀,就这么办。”巧儿笑眼拉起庄无颜,“无颜姐姐,我们大闹刘府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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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日头渐斜,家丁哼着小曲走出茅房。面前黑影一闪,家丁闷不吭声倒地。
巧儿绑紧俘虏的手脚又塞严他的嘴巴,手擦额汗:“呵,总算凑齐了……”
刘府大门,两名守卫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谁送来的?”
“不知道啊,刚还没有。”
一人走近,拿起纸条辨读其上字迹:“‘马贼已俯首,刘老爷查收’。”转头再看叠放门前的三名家丁不知被谁五花大绑、早已不省人事。
“快、快叫大管家,马贼落网啦!”
巧儿远观,满意一笑。他们要什么,她偏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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簇簇飞檐穿插花树,落日余晖雕饰园林,廊檐下银烛初升。
金陵三大豪贵之首刘承勋,为母亲刘太夫人的八十大寿摆宴庆贺。金陵城内数得上名号的绅宦游贵无不携厚礼出席。
一时间,乌衣巷口、朱雀桥边,香车宝马络绎不绝。府外客人一至,府内厢房顿显冷清。丫鬟们不是去厨院帮忙,便是跑去看热闹了。
秋水擦拭五弦琵琶,预备登台。庄无颜凭阑托腮,心里挂念巧儿。
“无颜姐姐,小石哥交待的事交给我来做。你守着秋水姐姐,等我好消息!”巧儿这样对她说。可转眼一个时辰过去,巧儿人没回来,府里似也没掀起什么轩然大波。
“怎么办好呢?”庄无颜越等越心急,大闹刘府这种差事,她想帮忙却也帮不上。
刘府的另一头,同样有人等得焦急。
“哥,再等下去,宾客到齐了一开筵,哪个不长眼的官吏还敢带兵闯进来?”宋小石忍不住抱怨,“我就说无颜胆小、巧儿浮躁,两人靠不住。我们别等了!”
宋大石的情绪深锁于一双浓眉,他拔步说:“走,我们找虎少爷商量商量。”
刘府回廊,“寿”字方灯三步一盏,明辉淡洒,勾勒出廊道长而曲折的腰身。
家丁打扮的林虎儿东张西望地穿廊而过,一不小心撞上侧面而来的人。
“哎哟喂。”林虎儿抱膝呻吟,上方传来男子的恶言喝斥:“你个浑小子,走路不长眼睛?急着给你爹娘奔丧去吗?”
“你!”林虎儿愤然爬起,抬眼看,那是个襦衫乌帻的少年公子,与他年纪相仿。
哼,管他什么来头,林虎儿龇眉瞪眼,先打一通他解气再说!
“嗨,看打!”林虎儿上手就是一记蛮力十足的右拳,谁想力气冲出去,化入迎面来的绵掌。林虎儿倒退两步,眼前多了一个金带革履的年长男子。
“咝……”林虎儿收拳身后,感到指节发麻。他正纳闷接他一拳的人是谁,又有两个人影前后接连步入回廊。
“刘兄、严弟,我们是来吃寿酒的,你们怎么和人动起手来?”先来的一人问。
“别提了,一个家奴无理冲撞我,还想打人,多亏刘大哥替我挡了一拳。”
“哦?家奴打人?”后到的一人嗓音偏高,“那倒稀奇,我得瞧瞧他的长相。”
林虎儿本不想多惹事端,混进刘府只为澄清贡米一案好救母亲出大牢。无奈惹上了这四人,他的第一反应即是脚底抹油,找个机会溜掉!
“……”但,林虎儿还是晚了一步,四人徐徐围住他。
“唔,我当是谁呢。”一人开口,手轻放林虎儿肩,“他哪里是什么家奴?分明是我那日在来燕楼遇到的……”那人语带哂笑,吐出三个字:“小、杂、种嘛!”
林虎儿猛然抬首,对上冯休俊秀的面容,先是一惊,再是切齿:“是你……”
冯休薄唇浅笑,讲笑话似的对另外三人分享:“他啊,就是那来燕楼自称‘少爷’的浑小子,叫什么虎。只有娘、没有爹,你们说,是不是条小杂种?”
“呵呵呵。”三人皆笑。林虎儿甩开冯休的手,捏指握拳。
他果然猜得没错,冯休这家伙外表文质彬彬、礼节周全,其实全是伪装!
冯休毫不介意林虎儿看穿自己的真面目,抚鬓凑近他的脸:“我看,你这身家奴衣服八成是偷的。呵,在市井里作威作福腻烦了,跑来刘家吃寿宴,你娘可知道?”
“嗯呵。”三人怪笑。林虎儿努劲要撞冯休的鼻子,却被之前阻挡住他一拳的年长男子擒住。
那男人大笑:“哈,你们瞧,还是个挺有骨气的小杂种呢!”
“哼。”冯休显露异常厌恶的表情,勾臂对准林虎儿的腹部就是一下重捶。
“呃……”头上灯烛旋转,林虎儿蜷身,冷汗直冒。冯休樱红的唇角再次靠近他耳侧,细语讽刺说:“‘大少爷’,还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地方?小弟悉听尊便。”
林虎儿被人架空了臂膀,没力气还手,伸颈唾向冯休面:“我呸!你才是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