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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哥像滑不留手的泥鳅,庄无颜另有打算。
吃过晚饭,她决定跟大石哥和盘托出小石哥近日来所有不寻常的行径。她一开始就错了,不该隐瞒大石哥!至于打碎的东西,她要用自己的钱补上,再去向虎娘请罪。
如此一想,她心里踏实许多。但在计划实行之前,庄无颜还有一事要做。
“无颜。”
宋大石宽阔的肩膀挡在她面前,面上带着熟悉的笑容。平日,庄无颜见到大石哥,心情总会愉快又安定,只是今晚,她莫名地想要避开他。因为她不想再对他撒谎了。
“无颜你晚饭吃得少,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
“不是的。大石哥你打回的山鸡很好吃,我吃得很饱。”庄无颜想要遮掩什么。
“是吗?那就好。为了抓住那几只狡猾的东西,真费了我不少力气。”宋大石笑着摸头,才发现庄无颜手中想要遮掩的食盘,立刻露出难解的表情:“无颜你?”
“我其实,没吃饱……”庄无颜垂头紧紧闭目想:抱歉啊,大石哥,所有的事情我都能告诉你,只有这一件,我和别人约定在先,请你千万要原谅我……
“我懂了。”宋大石道,“一定是你太累吃不下东西,傻丫头,为什么不早说?”
“嗯?”庄无颜仰面,宋大石含笑靠近她耳畔:“下次,我专门留一份给你。”
“不、我不饿。大石哥,不要为了我藏吃的东西,你会被虎娘骂的。”说完,庄无颜立刻侧身疾步走开,唯恐多呆一刻便会不小心对他吐露出真心话来。
宋大石努嘴:“奇怪,无颜急着去哪呢?”
本来庄无颜的一举一动瞒不过宋大石,无奈他此时有自己的心思。他低头瞧,掌上物仍未送出手,他对自轻叹:“算了,等明早,明早再给她吧。”
庄无颜迫不得已,有生第二次欺瞒了大石哥,她既愧疚又慌张,甚至没能在进入屋子之前发现,她其实走错了屋子!
“哟,山鸡汤?我琢磨你晚饭怎么没动筷子,原是私藏了一份。”是虎娘的声音。
庄无颜四肢僵住。糟了,木面男子在隔壁,她错进自己的屋子,可虎娘为何在这?
“我……”庄无颜嗫嚅。
“你想端上楼来给我吃,却走错了屋子?”
“不……”说不通,转角木梯远在隔壁的隔壁!看虎娘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并非为一碗山鸡汤而来。难道说,庄无颜忽而睁大眼眸,负伤的木面男子被虎娘发现了?
“好了。”倚坐木榻边缘的虎娘懒懒挥手,“就别搜肠刮肚了,你哪会编谎话?”
庄无颜轻咬下唇,小心询问:“虎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
“呵。”虎娘冷笑一声,腕上金钏子与简陋的四壁很是不协调,这是虎娘第一次“屈尊”坐在庄无颜的屋里。
虎娘斜睨她片刻,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死丫头,最近是不是迷上了哪家汉子?”
“啊?”庄无颜大惊,之后拼命摇头,“不不不,没有的事。”
“那你为什么整日混吃偷懒,活像丢了魂一样?”
庄无颜耸拉脑袋,听虎娘逐条数落:“我的裙子是巧儿拿到溪边洗的。你倒好,叠也不叠,洒了一地!不过叫你收拾几只碗盘,一下午不见踪影,你都在忙些什么呀?连虎儿都说,你不做正经事,只知四处闲逛。是不是我的来燕楼太小,留不住你了?”
“不是这样的!我……”庄无颜急忙摆手,却不知从何解释。
“除了‘我、我、我’,你还会说什么?愣头愣脑的,我当初就算捡只猪回来,也比你聪明几分!”虎娘大步逼近庄无颜,抬指狠狠戳点她的额头警告说,“死丫头,你再偷懒就给我卷铺盖走人。我来燕楼不养吃白饭的人,听懂了没有?”
“是,虎娘,”庄无颜强忍眼眶里的泪水认错,“我不敢了。”
“你哭什么?”虎娘吊起一双圆眼,双手撑腰,“我还委屈你了不成?”
庄无颜连忙抿嘴摇头。不,她伤心不是因为虎娘说她,而是虎娘要赶她走!这么多年来,虎娘责骂她也好、处罚她也罢,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要她离开来燕楼的话啊!
来燕楼就是她的家,离开这,她能去哪呢?
尽管庄无颜拼命忍住,一颗泪珠还是不争气地掉落。虎娘翻一个白眼道:“哭什么哭?看着心烦。”虎娘拂袖而去。
房间里只剩庄无颜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她止不住啜泣。
除了来燕楼,她没有其它可以容身的地方。虎娘一定不是认真的,因为她偷懒,所以虎娘才吓唬她……可今后,虎娘会不会真的赶她走?若那天到来,她该怎么办?
“呜呜。”庄无颜抹泪。
“嘘,别哭。”
突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庄无颜惊而吸气。
“你没有做错什么。你一心想帮助别人,结果只好自己受委屈了。”
一个人影投映在她弥蒙的眼底,有谁伸出手掌轻轻托起庄无颜一片嫣红的左颊。从那掌心传来微热的温度,给人时光冰封不前的错觉。
是……大石哥?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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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虎娘怎么从无颜姐姐的房间出来?”巧儿手擎烛台走近,脚步停在门前。
“无颜姐姐说,我今晚可以单独睡在隔壁的房间,不如我去瞧瞧?”巧儿脚下转一个弯,绕开庄无颜亮着光的屋子,推开隔壁的屋门。
“哇!”齐整的被褥、干净的四壁,还有一束插在细颈瓶中的野花。
巧儿一头倒在榻上,棉被好软和啊,软得好似一合眼就能睡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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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底人影渐变清晰,时光冰融前行。
“你没有离开?”
庄无颜吸吸鼻涕,因为是第二次,她对他的突然现身不觉意外。
木面男子后退半步,展臂道:“我去换了身衣服!再说我走了,这碗汤谁喝?”
庄无颜擦干眼角,看他端起汤碗、一饮而下,忽然瞧出什么不得了的事:“你偷穿虎少爷的衣服!”
“唔?”他满不在乎地吐出几根鸡骨头——本是极粗野的动作,却被他演绎得带有几分古怪的优雅,“衣服?我不知是谁的,看着合身就拿来穿了。”
“快还回去。”庄无颜转面移开视线,“还有,你既然没事了,就请离开吧。”
……小石哥的欺骗、虎娘的责备,庄无颜忍不住会牵怪到这男子的身上。其实她也清楚,并不是他的错。他从没乞求过她的帮助,是她不自量力地硬把他带回来燕楼。
男子大方承受,沉默不语,隔着半张木面冲她微笑。
又是庄无颜的错觉吗?那笑,带着熟悉的戏谑意味。庄无颜不自在地眨动眸子,并拢五指,静静将左颊暴露在外的半边印记遮挡起来。
“你的脸……”果然,他开口了,庄无颜背向他听他说,“你左脸的胎记很美。”
他、他太过分了!比起肆意耻笑她容貌的男子,他更加狡猾、心眼更坏上百倍!
庄无颜下意识地埋首想逃出屋子,却听他以淡淡的语调随性道:“我见过的女子,无不用水银描花、以金粉涂靥,个个争娇斗媚,终不及你容貌一半真切、自然。女儿家上妆,总要在面上绘两片花靥,你倒简单,描着左颊的样子画上右颊便是天下最美的妆容了。呵,若让那些女子瞧见,定会欣羡得发狂吧?”
男子嗤嗤低笑,庄无颜的手呆呆扶在颊边。为何他的话,听来不像是,骗人的?
“不。”才不会,通常只有庄无颜羡慕别的女孩儿,庄无颜不会被人称羡。这男人的思维古里古怪的,好像来自与她完全不同的世界。
但是呢,他的话令庄无颜回想起幼时的自己为了不让虎娘和大石哥他们担心,找出的说辞。兴许,她左脸上的印记若画作花靥,真的很美。但她哪里有时间描眉上妆?
就算他的夸赞出自一片肺腑,仍不免显轻浮。男人的夸赞对于庄无颜是那么陌生。
庄无颜转身正面他道:“公子,你中的毒已解,身体看来无碍……”
“木芙蓉花!”
“嗯?”
她话说一半,遭到他毫无由来地一通抢白:“我一直在想,庄姑娘你脸上的印记像什么——原来像一枝木芙蓉花!”
庄无颜嘴巴微张,听得发愣,他果然不是一般的男子、他都在自说自话些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