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国宝发誓,他这半生以来,还从来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
血污般的气流,从剑身上脱落。
一分为三,分别向着司徒国宝,唐长儒,祖渠飞去。
三人都是敏锐非常,同时做出反应。
祖渠凛然不惧,一扯桌上的绸布,胡拉一声,在一股真气震荡牵引之下,竟如活了过来一般,正对上飞来的血红气劲。
有形对无形,绸布本是柔滑之物,此时却似钢铁打造的利刃一样,精光迸闪。
祖渠脸色一沉,无形剑气刚猛无比,竟无法用真力打散,反而再次一分多化,袭身而来。
司徒国宝和唐长儒也同时陷入了相似的境地。
无形剑气似乎根本没有“有无”的概念。一旦受阻,就会分裂,一分为三,三化六,六化十二,似无穷尽。
更妙的是,春江明月楼中,满室剑气,竟然只追着这三人,罗谦,阿九,李英姿,永岁禅师,韩世子,竟然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唐长儒已经失了上品高士的风采,他虽习武,亦可名列上品。但实际上,他并没有与人真正的争强斗狠,更何况是一把诡异至极的剑?
他猛的躲向永岁禅师身后,惊呼道:“大师救我!”
永岁禅师叹息一声,羽袖一挥,那无形剑气似被什么东西挡住,一时失了目标,在半空之中盘旋半刻,竟争相回流,再次由繁化简,回到剑身之中。
唐长儒惊魂未定,连忙道:“多谢大师相救。”
李英姿看着祖渠和司徒国宝二人被剑气逼的狼狈不堪的样子,忍不住说道:“罗公子,可否将剑气收回?”
罗谦似根本不着急,微笑道:“唐公子和司徒先生一定要亲眼所见,才相信事情是真是假,如今可信了?”
司徒国宝苦不堪言,手忙脚乱间连呼道:“信了,信了!”
祖渠亦说道:“罗兄是想用这种方式证明此剑不是兆章神剑……的确令祖某大开眼界。”
祖渠尚显的从容,未被剑气所伤,但心中却知道要败在剑气之下,是迟早的事。
无形剑气从一化繁,无穷无尽。而人力终究是有尽处。
罗谦微微一笑,长袖一挥,神剑轻轻一颤,像是被抽走了什么东西,一下子掉落在了地上,再次变成了一件死物。
阿九上前捧起剑,抱在手中,眼睛却惊疑不定。
这把剑在他手里,已经有五年之久,他只觉得这是一柄利刃,宰杀野兽,削木扒皮时格外好用,却没想到竟有如此神奇的威能。
司徒国宝瘫坐在地上,看着那把剑,又看着罗谦,眼中难掩惊惧之色。
祖渠脸色很难看的说道:“罗兄,能否告诉我们这是怎么一回事?”
罗谦淡然道:“祖堂主问的是什么?”
祖渠缓缓说道:“能击出无形剑气。这简直就是神仙传记中的仙家手段。祖某还从未听说过世间还有如此通灵的兵器。”
唐长儒躲在永岁禅师身后,阴沉道:“不错。罗公子想要证明此剑不是兆章神剑。可如此不洽洽说明了此剑的真正来历?”
司徒国宝站起身,说道:“不错。只怕只有道门神剑,才有如此玄妙。”
罗谦淡然道:“神剑是真,却未必一定是兆章神剑。之前我问几位,若你们得了兆章神剑,会如何对待。诸位承认了,会小心以待。哪怕不是精心呵护,亦会束之高阁,以用赏玩。”
他低下头,看着阿九手中的剑,缓缓说道:“可此剑剑身之上,满是血污怨气。又怎会是兆章神剑?”
唐长儒冷笑道:“为什么不能?剑本是凶物。更何况是传承千年的古剑。兆章神剑虽是神物,但必然是沾血的凶器。这一点,不足以证明。”
罗谦微微一笑,转身对永岁禅师说道:“大师,此事还劳您解释一下。”
永岁禅师点点头,说道:“罗公子所说不假。唐公子说的亦有道理。剑为凶器,染血杀生,自然不足为奇。不过唐公子却忽略了一件事。”
唐长儒面带恭敬道:“还请大师指教。”
永岁禅师说道:“剑未必一定是死物,有时候,更是一种表法。”
“表法?”唐长儒下意识的皱眉道。
永岁禅师点头道:“不错。世间兵器,三百余种,若以实用而论。剑,厚重不及大刀。制敌不及大枪。灵动不如长鞭,隐蔽不如暗器。可练剑的人最多,爱剑的人更多。”
祖渠点头道:“大师所言极是。都说剑乃君子之兵,莫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罗谦微笑道:“君子,乃儒家理想中人格的极致。剑在兵器中,亦有同样的地位。每一个习武之人,在习武之初,未必不会用这样的心思。”
众人都下意识的点点头。
兵器,从某种意义来说,与一个人的心趣有关。
永岁禅师继续说道:“这只是其中一种。更重要的是,剑在佛道两家,都代表能破一切魔障的智慧剑。象征一个人的智能慧根。并非是有形的剑器。”
众人恍然大悟,韩世子点头道:“原来如此。大师的意思是说,兆章神剑,并不是真的有这样一把剑?”
永岁禅师说道:“不,道门的确有这样一把剑。只是这把剑从来没有沾染过生灵之血。因为他代表贵生之意,更是传承总纲。道家的人供奉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拿它去杀生?”
永岁禅师的话等于证实了阿九的清白。
这不是兆章神剑!
祖渠皱眉道:“不是我不相信大师。可阿九兄弟手中的剑如果不是兆章神剑,那这画卷又如何解释?难道道门祖师在铸剑之时,曾经铸过两把一模一样的剑?”
罗谦说道:“祖堂主如果有兴趣,可以在寻到真正的兆章神剑后,去亲自问一问那些道长。”
祖渠闻言一怔,心中不由有些尴尬。
罗谦用最简单的方法证明了此剑并非兆章。
那岂不是说,他们刚才都冤枉了这个名为阿九的少年郎?
祖渠看了一眼阿九,阿九此时哪还有之前对他抱以崇拜的目光。
阿九抱着剑,走到了罗谦身边,很认真的说道:“罗大哥,多谢你。”
罗谦对这个天真少年郎很有好感,也怕他因为今天的打击而对这个世界充满灰暗的看法,他温和道:“不用说谢。你本来就是清白的……这种事发生,也属于人之常情。阿九,人在江湖,最重要的不一定是武功。经验才是最重要。”
罗谦说的没错。
如果阿九是一个老江湖,就绝对不会献宝似的拿出这柄剑。更不会轻易的全身心的去信赖一个陌生人。即使那个人对他青眼有加。
不过今天的事让他受益匪浅。从今以后,他终于真正的踏入了这个江湖。再不是从鹿鸠山刚走出来的天真少年郎。
阿九很认真的说道:“罗大哥的话,我记住了。以后我一定会报答罗大哥。”
罗谦温和道:“好。”
阿九心中欢喜,刚要开口,窗外噗噗噗,三道暗器破窗而入,目标正是罗谦。
阿九立刻将罗谦护在身后。
拔剑一斩,剑花斩落暗器。
李英姿眸中寒光一闪,人已跨出窗外。
大江之中,孤帆月影人渺渺。
祖渠等人刚要走出去,猛然神色一变,混身上下竟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