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慧贞躬身说着,她的神态举止比及往日,都要更加恭敬:“奴婢还要谢过长公主,为救世子之事如此尽心尽力。想必福寿长公主在天之灵,也会感激长公主。”
萧重岚淡淡道:“冯姑姑不必如此。既然福寿长公主和兰陵郡主都待我有恩,我自然应该全力报答。一切还等得到好消息再说吧。”
冯慧贞告退。
新梨卸了装束,进来拜见萧重岚。
萧重岚拉起她,道:“今日辛苦你。”
吉崧多疑善变,引诱他出寨,并不是容易的事。今日能如此顺利,还是多亏了新梨。
新梨嫣然一笑:“何来辛苦,能为长公主做事,新梨求之不得。”
罗保射杀吉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回寨子。又有二王子出来,口称老王遗命,又揭露吉崧大逆不道的行径,于是罗保登上王位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罗保派遣自己的亲信把守南疆各处要害之地,接受各部落头领的臣服,凡有迟疑或违抗者格杀勿论。很快整个南疆被他牢牢控制在手里。
到这个时候,他才有时间来见萧重岚。
“长公主这段时日在南疆可还习惯?”罗保心情很好,眉目含笑,此刻还有初见时的意气风发。
萧重岚微微一笑,谢道:“一切都好。华阳还不曾正式恭喜大王。”
罗保夺回了寨子,就派人迎接萧重岚等人入寨。
萧重岚婉拒,直接带着和亲队伍驻扎在寨子附近的山谷。
罗保微微收敛笑意:“罗保能有今日,幸得长公主相助,不敢有忘。”
萧重岚道:“就是没有华阳,大王也迟早能夺回王位。”
罗保感慨道:“当初我众叛亲离,孑然离开大周,幸好有长公主远道相送,又赠以良言。我能忍辱偷生,励精图治,都是有赖于长公主那几句话。”
他深深看着萧重岚,这一回,他眼底的心思一目了然。
萧重岚低头一笑,道:“大王言重了。不知华阳所托之事……”
罗保似才想到,从怀里取出三枚令牌来,道:“我已照着长公主的意思,吩咐下去,只要交出一枚令牌,任何寨子可以借住,关卡也不能阻挠通行。”
“如此有劳大王,华阳感激不尽。”萧重岚接过令牌,粲然一笑。
罗保笑道:“不知长公主是想拿它作何用途?长公主在我南疆,并无任何阻碍。”
萧重岚知道他有顾虑,解释道:“华阳有几位故友,流落到此,不得不借住几日,想请大王行个方便而已。华阳并非不知轻重之人,这样东西,并不会随意交给不可靠的人。”
罗保笑道:“长公主行事,罗保岂会信不过。”
他本想说,既然是长公主故人,请到他这里来自然好生招待。然而萧重岚此举,明显是不希望他知道太多。他就不再多说。
“……不知长公主之后有何打算?”罗保问。
萧重岚浅浅一笑:“大王是重信守诺之人,既已出兵援助我大周西北将士,华阳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华阳正好想向大王辞行。”
罗保为了表明自己对大周的友好诚意,抽出一定兵力,赶往大周西北边关,以自己的得力手下替换吉崧派遣的将领;同时派人快马加鞭赶往大周传达延续旧盟之意。
萧重岚却一句话就拒绝了罗保。
罗保默然片刻,道:“是罗保太过心急了。天朝旨意既然还未到,长公主不如安心在南疆多留一些时日。这里冬暖夏凉,对长公主调养应该有好处。”
他不容萧重岚再说,起身先自离开。
萧重岚看他根本不想听自己说话,满面不悦地走了,叹口气。
郁山向阳的山腰上,光秃秃的树梢,滴滴点点的芽鞘透出一丝绿意。
清风明月指使着人把一片山坡开垦出来,经过一个冬天,拔了野草,清除石块,总算差不多了,接着是把命人从别处挖来的灌木树根一棵棵种下去。
清风忙得满头大汗,抬头望上面一看,却看洛迟砚听着剑波说话,神色愈发阴郁。
“哎,又怎么了?”他悄悄问明月。
明月道:“我方才听了一耳朵,是西南那边的事,好像那个小世子……跑了!”
“什么?”清风一咂舌。能在公子监视之下逃跑,这小世子也不简单啊,剑波可就要倒霉了……
洛迟砚听了剑波禀报,冷着脸返回屋中,打开舆图。
照着剑波说的,这位小世子并不是孤身逃脱,而是至少有四批人在帮他掩护。
他们先以调虎离山之计引开监视者;又混淆视线,让人乔装打扮成小世子,分散追踪。
最后张家的人悉数被杀,无一逃脱;而剑波的手下也有不少受伤的,并且无法再查探到他们的踪迹。
洛迟砚盯着他们逃窜的几条路线,眼神一眯,手指向通往南疆的那条线路。
剑波惊愕:“公子,这……”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往中原内地跑,然而他们却反其道而行之?
“能制定出这个计划的人,不失聪明。”洛迟砚阴冷一笑。
可是南疆是险恶之地,他们就算是逃脱一时,难道能在那里躲藏一世吗?
洛迟砚阴沉着脸,不知该笑这些人胆大妄为,还是怀疑他们更有后手。
萍心在门外禀报:“公子,圣上从京师派人来,请公子回京商议……和亲之事。”
萍心说最后四个字,声音弱了几分。
他们都不明白,华阳长公主和亲的事,之前就已经定下来了,虽说公子心情不太好,却也就是发发小脾气罢了;等罗保夺回王位的消息传到京城,公子却突然阴沉起来。
面上似乎看不出什么异样,可那不带丝毫感情的语气,看什么都冷一截的眼神,让他们觉得比冬天还难受。
“回京。”洛迟砚拂袖出门。
被朝堂上的声音吵得头昏脑涨的萧珏,看到洛迟砚,如见救星。
萧珏自然想接萧重岚回来。反正罗保也表示了,大周与南疆世代友好,并没有以和亲相要挟。
而张平伯那群老臣,却一定要说什么既然已经让张公主和亲,南疆又什么变故也不能改变这个盟约。
又拿旧例来说事。如前朝有公主和亲,人还没到地方,传来大王死讯,这位公主不能回国,而是按照盟约嫁给了新王。
虽然也有揣摩了萧珏的意思,附和圣上的,可是却架不住另一群人的攻势。萧珏一筹莫展,只好向洛迟砚求救。
洛迟砚在来时路上已经做好了布置,闻言道:“陛下,长公主临行之前将她两匹爱马托付于谢家照管。如今陛下正可传旨谢家,就说是长公主来信,请他们派人好生护送那匹踏云到南疆去。”
萧重岚和亲时,本来是打算把马也带上的。不料临走前几天,两匹马突然染了病。不得已,萧重岚只好把两匹马交给谢东阳照管。
“踏云?”
“就是如今的南疆王罗保两年前来京时送给长公主的马。”洛迟砚语气平板道。
萧珏先不解其意,待一想过来,眉一皱道:“那个南疆王,对皇姐是早就有意?”
怪不得态度这么好!
“可是如此一来,那他不就更要坚持娶皇姐了?”萧珏急了。
洛迟砚垂下目光,语气阑珊:“南疆王是有野心之人,他示好大周,想娶华阳长公主,其目的一看便知,想必张太师和众位大臣都能明白。”
萧珏眼睛一亮,道:“太傅所言,我明白了!”
退朝之后,陆抗前去拜访张平伯:“太师,为何今日不曾竭力劝说陛下?”
眼看萧重岚就要被赶出大周,却凭空出来个罗保夺位的事;本来对萧重岚和亲也无大碍,却没想到张平伯临时似乎又改变了主意。
张平伯背手看着窗外,道:“宰相可听说萧重岚与那位南疆王有旧一事?”
自从罗保夺位的消息传到京城,京城里就传出他早已爱慕华阳长公主的故事来。
如罗保误以为长公主落水,不顾胜券在握而出手相救;又比如罗保横遭打击,长公主雪中送炭,为他长亭送别。等等。
萧重岚凄然一人远嫁他乡,京城中人议论起来多有扼腕叹息,道是红颜多薄命。所以这样说她苦尽甘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是喜闻乐见的。
陆抗道:“那又如何?只要萧重岚嫁给南疆王,我大周与南疆也是世代修好,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张平伯轻轻冷笑一声:“此事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张平伯并不关心萧重岚会如何,也猜得出是萧珏想要接回萧重岚。
然而这些议论甚嚣尘上,却也让他不得不正视罗保与萧重岚的关系。
单从以往的事情看来,萧重岚就不是普通女子,只适合相夫教子的生活。这也是张平伯会留意于她的原因。
而罗保,此人绝非吉崧那种偏安一隅目光短浅之人,若不提防,将来必会成为大周强敌。
如果他与萧重岚果真情投意合,两人联手对付大周,将来只怕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