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快过去的时候,英雄府上下皆点亮了灯盏,灯火通明,映得天边一片绯红胭脂色。厅门外满满齐齐站了数人,厅中落座的几个都是当今几大门派的掌门,另有安龙寺的不笑大师和天星刀郑铁石在场。
大厅地上铺了厚厚一张虎皮毯,前后摆有青瓷花瓶,左右挂了白虎玄武图,正中一张红木大椅,两旁一共十来个座位,此刻众人皆至。陶木晴自挑了一个极不显眼的地方站着,隐在人群之中,踮脚看过去的时候,瞧得宿兮在厅中最前的一侧,折扇轻摇,风姿如云。
对面不远处站着步云霄,燕生二人,大约是因得天色颇暗,并未发现她的所在。
不消片刻,觉周遭气氛安静下来,身侧几人对视一眼,互相使着眼色,陶木晴收回目光转看向大厅,只见从那右侧偏门处走出一个身姿挺拔,步伐稳健的男子,看相貌不过四十出头,却是一身正气,英骨铮铮,脚蹬画虎皮靴,腰横玉树腰带,剑眉斜插入鬓,双目炯炯有神。
他背后跟了一个年纪十七八岁的少女,眉目间藏恬淡,手抱着一把玉柄龙吟剑,不紧不慢地走着。
听闻方盟主还有个女儿,想来就是她了。那之后又陆陆续续有几个英雄府门下的弟子,许是品级很高,径直便站在红木倚两侧。
方坤朝堂下众人拱手朗声道:
“诸位江湖豪杰难能有此机会在我英雄府中一会,实属方某之大幸。今日切莫拘束,有言可说,有话可谈。”他说罢,一甩袖子,撩袍坐下。
众人皆一拱手,算是回礼。
开场刚过,坐于右侧的郑铁石便上前一步开口道:“既然各武林同道都在此处,我老郑也不多废话,那一月前的沈家灭门一案,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罢?”
堂下众人面面相看,颇有些议论之声。郑铁石此人恩怨分明,说话向来也直率,他这么快将这事摊出来倒也在情理之中。陶木晴暗自想了一回,方又抬头去看厅中境况。
果然,郑铁石话一说完,在座的玄溟鬼域长老就不屑冷哼道:
“这事我等自然听说过,郑大侠稍安勿躁,既是方盟主在此,不如从长计议,何必这么心急。”
郑铁石顿时来气,拍桌怒道:“长老好冲的话啊!难道这死的非你门下弟子,你就能这般冷漠无情吗!”
“郑大侠这是什么意思?我几时有说过要置之不理的?!老夫只觉这年杂事儿颇多,一一论来才好,这谁家门派没有死过人?谁家门派没出过几个叛徒内鬼,倘若都拿到英雄会上说了,你让盟主情何以堪?方盟主可不是小县官儿,家家户户都要管的!”
“你!——”
陶木晴心头不禁冷笑,这位玄溟长老如此有意见,无非是因得凌风岛今年占了他巴蜀巫山一带的地盘,听说还引来两派弟子有口角纷争甚至大打出手。此回来英雄大会,想来也是为解决这事的。
那面吵得不可开交,四下里又没人敢上前插话。宿兮无法,“唰”一声收了折扇,出言劝解道:
“二位大侠还是少说两句罢,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当着武林同道的面儿,这般恐怕有失身份?”
旁边一人见状,赶紧迎合道:“这……宿先生所言极是,都为江湖正派,还是切莫为了这些小事,伤了和气……”
“可不是么?这堂下还有如此多的小辈在场,不要让他们看了笑话才是啊。”
“是啊,是啊……”
一见有此开头,旁边数人也纷纷好言相劝。
郑铁石心有不甘地狠狠瞪了那边的人一眼,鼻中只冷冷一哼,再无言语。
看四周争吵停下,方坤面无表情地扫了旁侧几人,握拳于唇下轻咳一声,这才道:“既是郑侠士提及此事,我也正有意要详查一番,不如就一道大家商量了。但在此之前,还得劳烦宿先生将当日情景详诉一遍,听闻参与这血案的,似乎是个江湖里一个颇为神秘的组织?”
听到宿兮的名字,陶木晴下意识地移目去看他,那侧的人静静用手转着轮椅朝前行了几步,与周遭习武之人相比,身形就略显得消瘦,且凭第一眼当真不知这么一个人也是会武功的。
受这众目灼灼注视着委实是有些不自在,宿兮抿了抿薄唇,抬手向眼前诸一手抱拳,儒雅含笑:“在下承蒙方盟主邀请前来,确不胜荣幸,在座皆不是陌生人,故而别的话我亦不多说。英雄大会乃一年一次,想必诸位同我一样都不愿白白浪费在口舌之争上,宿某接下来的话或许会涉及有关门派的猜测,但仅唯宿某一人观念,还请能见谅。”
继而看他拧眉顿了一顿,这才把那日之事简短阐述与众人知晓,他话语不多,短短数句简洁又明了,关键之处倒是一个没落下。陶木晴在那人群之中张望,闻得他这一席话,心头不由感慨,分明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也怪不得人人都认识他。
待得宿兮说完,厅中沉默少顷,忽闻那外围人众里有人高声询问道:
“依宿先生的意思,那神秘的组织会是咱们之中的人不成?”
宿兮展开折扇,镇定从容地回话:“在下方才说了,只凭那些人的身手判断处他们所属师门甚是混杂。
仅我所见的就有安龙寺的菩提掌,玄溟鬼域的六通枪法,凌风岛的星月斜阳刀还有这步家的定魂剑,几乎遍及江湖各大门派。
在下并无要怀疑诸位的意思,况且,那为首之人行事这般谨慎,想来也是出此一策为让我等自相残杀,相互猜忌。”
“那可不一定。”有人低声哼道,“没准儿是你编造谎言,灭了沈家一门,妄图引起武林纷争。当日之时所见之人皆死于非命,口说无凭,我们如何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