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隐隐,绿水迢迢。
少言山才冒出新芽的土地之上,马蹄声,轻轻浅浅,兵马盾牌横于胸前,枪戟刀刃握于手中。大旗迎风鼓动,弓箭手在山坡上埋伏,拉弓如月,蓄势待发。
那领头之人一身盔甲披风,威武凛凛,正是步天台。
不远之处。
从山上下来的黑衣人,背负三尺长剑,面上肃然,清冷俊逸,如同当年在沈家山庄时候一样,沉稳的步伐,坚毅的容貌,丝毫没有改变。侧身的白衣男子不急不缓跟着他,收了以往肆无忌惮的笑容,只余一抹淡淡的笑意凝在唇边。
前面的家将看见他,不由得怔了怔,识相地让出道。
不少认出步云霄的人,皆是料到他此行并非什么好事,不由低低唤他。
“少公子……”
尚未行得几步,便有两人亮出兵刃挡住十三猫去路,他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也不放抗什么,静静瞧着前面那个人。
骏马高大,马背上的人淡淡垂眸看他,语气生冷。
“你怎么会在此处?”
步云霄抬头望了他一眼,兄长的马匹亦在他旁边并排而立,没有半刻迟疑,泰然地单膝跪下。
“爹。”
“我问你话呢!”步天台似有些不耐烦,“快说!”
“身先士卒,精忠为国,是步家为官之道。为民舍命是父亲自小教导孩儿的。如今武林也好,江湖也罢,其中人士皆是寻常百姓,父亲这般赶尽杀绝,实在是违背当初的誓言,违背祖宗教诲,父亲又于心何忍!孩儿请爹收回成命!”
“放肆——”步清晨怒喝道,“步大将军乃是奉圣上之命,肃清‘江湖图谋不轨者’,有理有据,休得来颠倒是非!”
“步大人说的是。”
步云霄仍旧低着头,“但圣上旨意,只是肃清‘图谋不轨者’,现在那人已被安龙寺大师擒住,其余武林中人皆乃良民,还望步大人能高抬贵手!”
“哼。”步清晨不以为意地冷哼,“你说良民便是良民么?据我所知,那寺内的陶姓女子,可是荒石村后人?既是如此,那村中早些年勾结外邦,窜通一气,险些害我大宋损失多少精兵良将,这等人物,也算是良民?!”
步云霄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哥,你——你居然派人跟踪我?!”
“混账!军中岂是你可随意胡乱称呼的!”
他狠狠咬了咬下唇,复低下头:“是。”
“听闻此处妖僧,妖言惑众,蛊惑我大宋百姓。无论如何,今日定要踏平这安龙寺,至于那姓陶的,或是那姓方的,一律交给开封府处置!”
步云霄震惊地站起身:“哥!”
“不必多言!”步清晨并不将他放在眼里,“尔等闲杂人等,一概不许插手!”步清晨冷眼自他身上移开,扬手示意,“把这两个人先带下去——”
“慢着!”
风中传来一阵轻微动响,十三猫仰头看去,那一排的树梢都摇晃颤抖,蓝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哗的一下在那地上落稳了。
“什么人!”一干家将不觉警惕起来,山上的弓箭手屏气凝神。
当看清来人之时,步云霄瞬间愣住,由不得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急声道:
“你如何下山来了?!快回去!”
陶木晴挣开他的手,忽然朝他轻松地笑了笑,话语却是对着上面的人说的。
“步将军在此,想必也定然是认识小女子的。不知道我一个人的命,能不能抵上面那么多和尚的命?横竖步将军要找的人,要杀的人,不就是我么?”
“木晴!”步云霄狠狠扣在她手腕上,大惊失色,“此事不可儿戏,不要乱说话!”
步清晨自是没料到她会出现,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得喝道:“你……大胆刁民!将军的话哪能擅自更改,既是说了要踏平安龙寺,这就绝非是能更改的!”
“是吗?”陶木晴踏前一步,“方才步二公子问步大人,‘图谋不轨者’已然抓住,无需再杀安龙寺其余僧人,步大人却说,小女子藏在其中,故而安龙寺内并非全是良民。眼下小女子已经出来仍由大人处置,大人却说军令不可违?到底是谁违了军令,还是说,这本就是用我来做一个借口呢?”
“混账!岂有此理!”步清晨虽是如此骂道,却不住往步天台那一方看去,踯躅着不知怎生是好。
“话说,步大将军若要杀的话,不如加上我一个,如何?”
这声音入耳,陶木晴顿然转身,山林之间,宿兮摇着轮椅缓慢行过来,干裂的嘴唇和惨白的笑容,一看便是大病未愈的模样。
她皱了皱眉,对他此举甚是不明的挤了挤眼神,后者只是报以一笑,并不作答。反而拱手对着前面的步天台道:“步将军以为如何呢?”
他话音刚落,这步家军队后面忽有人策马急匆匆赶过来,翻身下马小跑到步天台马下,低低对着他道:“将军……”
“什么?!”他愕然,急急又问,“你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这可是前方传来的消息,错不了的。”
步清晨看他神色不对,方担心起来,倾身询问:“爹,怎么了?”
“无事。”步天台缓和了神情,手拽缰绳,正欲说话,不想旁边有人附到他耳边低声道:
“将军,宰相大人吩咐过,无论如何不可伤了宿家之人,加之,官家他……”
“嗯!我知道。”步天台扬起手掌,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
见他视线扫过来,步云霄急忙闪身挡在陶木晴面前,跪下:“步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