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湖的水被映得波光粼粼,花灯悠悠荡荡,歌行满路,宝马雕车,大街小巷,人来人往。
陶木晴慢慢推着宿兮在街上走,路边有几个卖花灯的孩童过来,笑吟吟的提着花灯问要不要买。宿兮含笑着摇头,想了一会儿,又摸出几个香囊递给他们。
“是什么?”待得见他们走远,陶木晴才俯下身来好奇道。
“小孩子喜欢的东西罢了。”宿兮简单的解释,展开扇子来,轻轻抚了抚扇面,继而又抿唇一笑,问她,“可有觉得,这个场景很是熟悉?”
陶木晴走了几步,停下来,当即就想到:“你是说,在琴天城的时候?小花灯会么?”
宿兮不觉叹了口气:“当初说好了等上元时候带你去汴梁城看花灯的,可惜,终是没机会。”
“不妨事。”陶木晴不以为意地笑笑,伸手在他鼻尖上刮了一下,“以后日子那么多,还怕看不够?且,如今江陵的花灯也不差啊。”
闻言,他唇边突然间浮起一丝狡黠地笑意,摇头道:“一会儿,还有可看的玩意。”
不解他话里的意思,陶木晴刚想细问,就听得周遭一片喧哗的声音,旁边站着的一个人兴冲冲着将自家孩子抱在肩头,那孩子不由拍手笑道:“是花灯!好多花灯啊——”
她微微一愣,抬头看过去,正见得无际的天幕中,百余灯盏徐徐升起,淡白色的灯光透过外面的糊纸散开在四周。隐隐见得那纸上画着的白鹤展翅飞翔,黑色的墨在白色的光芒映衬之下格外的显眼。
陶木晴一瞬就认出,这图画竟同她绣在宿兮身上的是一模一样的。生疑吃惊间她怔怔转头看向宿兮,后者已从身后的叶总管手里接过一盏白鹤雕花灯,摸着灯盏四角上挂着的小坠子,浅笑道:
“那日听你说喜欢,我才想到自己送你的东西并不多,亲手做的更是少。就一直惦记着这个,其间有太多事情阻扰着,等着你走了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实在是闲得紧……”
身侧的叶总管已是忍不住笑着插嘴:“陶姑娘就收下吧,咱家少爷可是天天都在做这个,那一百多盏花灯,皆是他一人所制。你也知道大病初愈那几天,身子都不大好,这等心意,咳咳,别怪老仆多嘴,咱们一辈子都求不来的。”
宿兮瞥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陶木晴,手往前倾了倾。满街的灯火将她脸上照得绯红,红玛瑙一样的颜色。
陶木晴提了那花灯在手,仔细地凑到眼前看。对面的宿兮忽的朝她一挑眉,低声问:
“这就算答应了,做宿家少夫人么?”
“什么?”她不解其意,“几时的事情?”
宿兮慢吞吞地握拳在唇下,轻咳了一声,“这是我们的家的习俗……”
“去!”陶木晴笑着推了推他,“你少唬我,谁信呢。”
宿兮一面摇着轮椅往前走,一面又回头朝她笑:“你反悔不得的,木晴。”
月上柳梢头,花市灯如昼。
叶总管缓步跟在这二人身后,听得那谈笑不断,自己嘴角也浅浅的勾了起来。
元宵……当真是个好节日啊。
亥时,街上的喧闹散去了不少,远处闻得几声犬吠。巷子里安安静静的。
推着宿兮往宅子方向走,大约是因得玩累了,只听得陶木晴轻轻说话,他在轮椅上含笑着静听。
刚抬起头时,陶木晴却怔住。
石阶上的黑衣人抱剑而立,下巴上略有青须,双目微带血丝,眸中染着一股浓浓的,化不开的愁绪,正是步云霄。
对面的树上,十三猫一脚悬空荡着,皱着眉深深看着他。
四目相对,陶木晴顿然停了步伐,半晌无语。
宿兮淡淡地扫了一眼他,随即视线又落到陶木晴身上,眉峰轻拧。
约摸是察觉到气氛不对劲,身后的叶总管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小心翼翼询问:
“这、这位是?”
宿兮收了扇子,语气不温不火:“是步大将军的二公子。”
“哦……”似乎没听说过同此人有什么来往,叶总管一时摸不着头脑。但见得他踏前一步,定定地望着陶木晴,闷声开口道:
“我有话同你说。”
对那日夜里的情形,她实在是不能释怀,故而垂下眼帘,没有答话。
“木晴。”他说着又往前迈了一步,却惊得陶木晴往后退。这一刻,他眼底里伤痛无比清晰。
宿兮看在眼中,心里只暗叹了口气,仍旧儒雅笑着:“步大侠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么?”
“先生这话岂不是说笑么?”十三猫不知几时从树上窜了下来,也是笑容满面地望着他,“人家都说了是有话‘同她’说,都能当着大家的面了,那这话不是白问?”
听他此言,宿兮也不恼,恍悟般点头:“十三大侠说的是。”他偏头看着陶木晴:“你和他谈么?”
“我……”陶木晴只是把头别的更远,手不安的放在胸前,许久才道,“我想,还是不谈的好。”
明显看得步云霄的黑瞳里深深黯淡下去,宿兮抿了抿唇,故作无奈地笑道:
“你看,她不愿谈。”
“是很重要的事。”他急急解释,又有些慌张地补充,“……和你有关,和你师门也有关系。”
她脸上这才有些动容,转头去看他:“是什么?”
旁边的十三猫忽然嗤笑一声,双手环胸,四处打量:“都这个时候了,在外面谈话会不会太冷了?既是宿先生府邸,能否请咱们喝杯茶,歇歇脚啊?”
宿兮斜目瞅了瞅陶木晴的表情,方扯了扯嘴角,略一拱手:“这是自然。”
“少爷,要安排客房么?”
“备下去吧。”他又道,“现下很晚了,记得叫他们手脚轻一点,别吵醒了老爷夫人。”
“是。”
“还有,在花厅准备些糕点茶果,等等我们就过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