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他唇离之时,陶木晴才喘了口气,气急道:“步云霄!你若是再……再……我就……”
本想从怀中掏出毒药来,但又看见他那双颓然的眼睛,终是不忍下手。
陶木晴呼吸急促,一把将他推开,伸手掩好了领口,又恼又羞,话不成句,眼泪无声滑过嘴角:
“你……分明就没喝醉,是不是?”
步云霄身形一顿,缓缓移开头,下一瞬,她的手终是在他脸上落下,响亮又干脆,麻木的感觉在耳边散开。
“亏得我把你当最为要好的朋友,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你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他……”
她踉跄着爬起来,却因为身形不稳又将倒下去,步云霄出手想要扶住她,不想,陶木晴却一手挥开,利索地转过身,头也未回地隐没在夜色之中。
风清云软,湖水荡漾。
酒香依旧在身侧萦绕不断,步云霄喉中哽咽,许久许久对着漆黑的街巷涩然笑道:
“我知道,我如何不知道你喜欢他,如何不知道你待他的真心,可你……又知不知道我呢……”
酒坛在风的吹拂之下沿着陡坡滑入水中,闷闷的一声,激起浅浅的水纹。
远处忽而急匆匆地跑过来一个人,白色衣衫在如此暗夜之中显得分外显眼,十三猫在他跟前止住脚,跑了一圈总算是寻到他人影了。不觉松了口气。
“怎么了?我怎么瞧得那丫头往回跑,眼圈儿还红着的。你们两个吵架了不是?她同你说了甚么?”
步云霄这才似想起什么来,起身问他:“她朝甚么方向走的?”
“北面……”眼见着他作势就要追过去,十三猫一把拦住他胳膊,“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抬眼间看着他面颊上的潮红,又低头瞅了瞅那一地的酒坛,声音沉下:“你……你竟轻薄了她?!”
步云霄紧咬着牙关,别开脸,明显是不欲提及此事。十三猫眉头一皱,拽着他衣襟怒道:
“你这混小子!难得我替你好说歹说,你就像这样对人家,比那姓宿的还要令人作恶!”
步云霄大力拿开他抓着衣领的手,甩下,举步向前。
“我去找她。”
“哼,你觉得自己还有脸见她吗?!”
“不需你管。”
“步云霄!”十三猫狠扣着他手腕,“你是不是害怕她会走……是不是害怕你同她会像她同宿兮一样,所以,你才想……”
“我不是!”他微有些怒气地打断,头中仍残留着烈酒烧灼的昏晕,他一把推开十三猫,举步往前走。
背后听得他那一声不屑的冷哼,似嘲似讽,颇为轻蔑。
大年初三,清晨就下了一场小雪,待到午后时却又降了瓢泼的大雨,街面被冲得湿滑又明镜,即便望着地上也可将头顶天空看得清清楚楚,苍茫无一色,雨点密集,砸得地上的水洼涟漪阵阵。
眼见气候将寒,冷风冻骨,江陵府的街上寥寥无人。偶有几辆马车飞快疾驶而过,溅起的雨水噗一下尽数泼在两旁的灯笼之上,滴滴嗒嗒又坠下来。
于是这般,整个江陵都被笼罩在茫茫白雾,轻烟朦胧之中。
南街的街头忽露出一个人的身影来,隔着雨水虽不甚真切,却见她是慢慢往这边走过来。
待得走近,才发觉此人浑身衣衫湿透,脚下的步伐重之又重,仿佛已抬不起来,浑身的重量似比以往多了几倍,寸步难行。
这一条街都是寻常住房,要寻一处避雨并不容易,若说是石亭之类的,可得还需穿过一条街才行。
那人随意地抹了抹一脸的水,眼睛几欲睁不开,不知可否因得淋雨太久,连头都有些昏沉昏沉的。她本是用过饭想去此地的梅园看看,怎料到会半途突来大雨。幸而客栈离得不算太远,不至于太过狼狈,可惜以她现在的身体……连走路都有些困难。
护着手里的包袱小跑着又行了几步,不想抬头间猛地看见前面急急驰来一辆马车,想是雨声太大,淹没了马蹄声音,现在要躲已为时太晚。
驾车的人披着蓑衣,脸上亦是雨水遮目,待近了才瞧见旁边有人,下意识拉马要停下。骏马受惊的扬起马蹄,嘶鸣着左右踱着,马车就擦着那人的肩膀而过,听得几声闷响,驾车人心下越发不安,恐是自己已然撞伤了人。故而也不敢再挥缰绳,就那么停在原地。
很快,马车内就有人掀了帘子,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皱眉问他:
“作甚?咋咋呼呼的!”
车夫连忙解释:“叶大总管,咱们的车好像撞了人了……小的怕……会出人命。”
“撞了人?”闻他此话,叶总管脸色骤然一冷,“你是怎么驾车的!好好儿的,还撞伤人了!”
“总……总管,这天儿那么大雨,地上滑得很,马蹄子也不好落,况且,小的也没料到还有人出来逛悠啊……”
叶总管自不听他辩解,扬起手掌就要训:“你这——”
身后忽然有人轻声喝止他,声音清淡如水:
“既是撞了人,如今你便是将他骂半个时辰也是无用。下去看看人家,寻个近一点的医馆给他治一治伤。毕竟错在我们,记得说话客气些。”
见他都出口吩咐了,叶总管也没办法,只得点头应下,抖了抖伞撑在头顶,小心翼翼地跳下车去。
地上果然积着不少雨水,不过走了几步路,裤脚已被打湿。叶总管提着衣摆朝那人走过去,这才发现此人还是个姑娘,但此刻倒地不醒,没有动弹。他心头又是一沉,料到此番事情不容易解决,若是这人看他宿家家财万贯,趁机勒索一把可就不妙了。
这般想着,他伸手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胳膊,唤道:
“这位姑娘,姑娘……你没事儿吧?”
半晌没有应答,叶总管当下一怔:莫不是已经死了?
他颤着手翻过这人的脸,拨开湿发,一瞬,就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