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吃完饭,老头子就出去了。王燕见他爸出了院子,就从屋里衣柜里拿出五千元钱,塞给苏强:“你呀还是买点烟酒什么的,让你爸给几个重要人物送送,先堵住那些说话比较算数的人的嘴巴,临时抱佛脚有时也管用。”苏强倒有些不情愿,出人出力还要出钱,这以后的人情账可是不好还:“不用吧,姥爷一出面还用这些?再者说,谁要是敢不买账,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他!”“匪劲又来了,这是法治社会,你以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没人管你?这是选村主任,又不是土匪火并,听我的,保险点有什么不好。”苏强不再坚持,拿了钱回家去了。
投票前,镇长刘振清特意从镇里赶过来,他首先向村民们讲了目前国内的大好形势,然后强调这选举的重要性,最后引导村民们的选举目标:“中央三令五申要与时俱进,敢想敢干,敢做敢当,要有一股不怕失败的精神。我们镇上的一些老同志就是一天到晚怕这怕那,故步自封,挡住了大家奔小康的道路,这样的人以后绝不能再走进村里的领导班子。我们的眼睛要向前看,不要因为某些人有些劣迹,就看不到他的长处,我倒认为那些敢于犯错的人才是真正的开拓者,才是我们真正走向小康的带头人。现在我宣布,苏家屯第五届村委会主任选举正式开始!”
功夫不负有心人,苏强在选举中一举获得七成半的选票,他当选了。苏强忍住心中的喜悦,当即发表了慷慨激昂的就职演说,表示要把整个心思全部用在带领全村人一起发财致富上。刘振清也表示镇里会尽全力帮助苏家屯扭转在镇上的落后地位,尽快让乡亲们富起来。之后,村委会班子请刘镇长一行吃了酒宴。
一般人正吃得热闹,突然停电了,顿时人们的喧闹声戛然而止。刘镇长高昂的情绪一下子黯淡下来,一推酒杯:“算了,不喝了,这个破电真让人扫兴。我说苏强,你走马上任,这个用电问题得好好解决一下。”苏强在黑暗中陪着笑脸:“镇长,这个电就是这样,说掉闸就掉闸,我们村的变压器是刚刚换的,我看关键是线路太老了,自从20世纪60年代这个线路就没换过。”“是这样,是该换了。要换线路就得花钱,可是这钱从哪出呢?”刘镇长明知故问,一个镇长怎么会不知道更换电力线路的政策。现在农村使用的电力线路绝大部分已经老化,线路耗能极其严重,国家电力系统早已在着手解决这个问题,降低电能的无谓损耗,是利国利民的事情,国家当然是出全部的费用。可刘镇长偏有如此一问,不学无术的苏强当然不明白个中五味。这时有人买来了蜡烛,点上,人们在幽暗的烛光下,静静地等待着下文。看没有人吱声,刘镇长心里为人们的无知而兴奋,捞一把的机会又来了,但表面上似乎是有些为难地说:“我看这样吧,这电呢总是这个样子也确实很不方便,你这一届村委会成立就要办点人们喜闻乐见的事情。这样,改造线路由镇里向国家电力部门申请,这费用呢由村里向村民们做工作,每家每户捐助一些,至于捐多少等电力部门作出预算再定。我们这就回去,明天我就着手做这件事,三天后苏强你到镇里找我。”村里的干部纷纷向镇长表示了感谢,宴会也就散了。
都这个年月了,村里总是停电,村民们自然有着改造线路的强烈愿望,所以村里这么一定,村民们当然是举双手赞成,捐款的事人们也都愿意。苏强新官上任就能做这么一件大事,当然是喜出望外。三天后他就喜滋滋地到了镇上,刘镇长正在等着他。“这事我已经跟电力公司说好了,他们的初步预算是五十多万。我跟公司的杨经理磨了好半天,他才答应出资二十万,看样子剩下的钱恐怕要有你们自己想办法了。你们村有四千多人吧,每人捐七八十元钱也就够了,苏主任有问题吗?”苏强根本就没想到捐这么一点就能办得了这么大的事,当然也就满口答应下来。可是他那副癞子的心态又重新活跃了起来:当村主任为了什么,总不能是甘心做黄牛吧?
如今的农村不能和从前比,每家人拿个三头二百的根本不算什么。苏强回到村里就把村委会聚齐了,狠狠地向村委们赞扬了刘镇长一通,又添油加醋地把刘镇长说通电力公司杨经理资助资金的情况通报了一遍,“但是,只有杨经理批的二十万还远远不够,还差四十几万,这只能由我们村自己凑了。我们村共有四千五百多人,每人一百元钱正好,就是能剩点也有限,再说,刘镇长给我们出了力也总不能让人家白出,还有电力公司的杨经理,总得请人家吃顿饭吧。”村委们没有谁提意见,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苏强初试身手,就小赚了将近万把块,为了放长线,其他村委们的嘴也要堵一下。电力线路改造完工以后,苏强就假着大家都很辛苦的说辞,摆了一桌上等宴席请大家搓了一顿。但对会计那又是另当别论,一个大红包,会计当然也就心满意足了。
苏强尝到甜头,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当然又搅起了个,他挖空心思找着发财的机会,也许真的是他时来运转,一条省道马上就要上马了,这条省道正好要经过苏家屯的地界。苏强自从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接连几天没睡好觉,琢磨着怎么才能狠狠地捞他一票。
自从中央村村通公路的指示下达以后,镇里就由县道做起点向各村修了一条水泥路,但是这条路只是修到了村外,各个村里依然还是原来的土路,晴天还好,可一碰到雨天,村子里的路就满路的泥泞,来回来去的非常不方便。苏家屯的上届村委会也曾提议过把村里的主干道修成水泥路,可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动起来,村民们也有一肚皮意见。苏强就暗暗合计,省道一修,相比之下村里的路就显得更没法走了,人们修路的愿望就会更强烈,稍一动员肯定没有不成的理。要修路就得花钱,钱肯定得由大家捐,镇政府怎么也得支持一点,这里边的名堂不是就又出来了吗?
这时,苏强的舅舅王燕王大校长出现了,王燕也正有此意。真可谓英雄所见略同,可这目标一致之下,在各自的肚子里那可当真是各怀鬼胎。
原来,王燕的表弟尤艺敏在一家施工企业上班,这家企业正好是苏家屯段省级公路施工的中标单位,尤艺敏被单位安排在施工现场做核算部长。王燕跟表弟电话聊天无意中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当即就向表弟表示是否能够包点工程,表弟说现在的工程实在是利润太低,恐怕白费劲占不到便宜。但是王燕不甘心,因为在扩建学校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包工头给了他不少好处,那个包工头就一直缠着他,王燕碍于自己的前途不好回绝,只能拖延说什么时候有事一定找他。现在机会来了,王燕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表弟推托不过,只好给他出主意,说如果你需要什么建筑材料倒是可以商量,于是王燕就想到了他的外甥苏强,心想选村主任的时候苏强是靠自己的鼎力相助才如愿的,如果趁此机会把村里的路建议修一下,他肯定答应,自己也就能够顺手牵羊的赚它一笔。因为这样不但安排了那个包工队,而且靠着表弟还能够把修省道的混凝土拉过来,这岂不是空手套白狼的买卖?所以他不敢耽搁,立马找到了苏强。
此时的苏强也在打村里公路的主意,所以舅甥俩一拍即合。但是王燕还是心眼多,利用省道的事他只字不提,而只是建议修村里的路,自己想接受这个差事。苏强当然也没忘记自己这个村主任的来历,所以对舅舅的请求当然一口答应。“可是修路的钱从哪来呢?”苏强对这修路的门道直到现在还没彻底弄明白,他只是有个大概的想法,具体怎么操作他并不清楚。王燕毕竟是做了校长的人,对国家的政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起码比这个赖皮外甥知道的多得多,于是点拨道:“农村修路可以向县政府财政申请部分费用,村民们捐一部分。但是向财政申请不是很容易,得由镇里出面,刘镇长对我们一直不错,也很乐意帮忙,你何不去求他?”苏强有些犹疑:“上次改造线路人家给帮了那么大的忙,我们还一点人情都没还呢,只是请了人家一顿饭,修路的事怎么好意思再去麻烦他?”王燕诡秘地笑了:“我的傻外甥,你可真是让别人耍了都不知道是怎么耍的,电力线路改造那是国家的事,怎么可能要让老百姓出钱?刘振清拔根头发都能当哨吹,没有利的他才不起早呢。可这次跟电力线路改造不同,那次是他暗箱操作,这次申请资金修路可是明的,是要专款专用的,只要批下来他是不敢挪作他用的,更不要说自己昧起来。明着讲即便是他给村里跑下来,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这样的话你就要跟他讲一下,如果能争取到县财政的拨款,就给他一定的辛苦费,他见有利可图一定会争取的。”苏强一听当时就把一个五味瓶子打翻在了肚子里,他怎么会想到刘镇长有这样的算计,他一个人一下子就吞了几十万,并且一点山水都没露出来,要不是舅舅说自己还蒙在鼓里呢。但是人在屋檐下的道理他还是清楚的,要是换了别人他马上就会去找他算账,可人家是镇长,有权力让自己立马下课,再说事过境迁找后账那也不是光棍的做派,只好闷了一会,说:“答应给他多少合适啊?多了我们吃亏,可少了他也不一定帮忙啊。”王校长盘算了一下,说:“十个点就差不多。”“十个点是多少啊?”“十个点都不知道是多少,这个村主任可真是有点问题!”“舅舅,你就别挖苦我了,你还不知道我这点脓水,你就直说吧。”“十个点就是百分之十,比方说他给争取到一百万,就给他十万。”苏强恍然大悟:“行,就听舅舅的。”
六
刘振清听了苏强的打算首先是点头赞成,可这县财政拨款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争取到的,那得托关系找门路,这年头关系可不是白托的。他把这个心思一说,苏强立刻就把舅舅的话想起来了,可这十个点的概念他怎么也领会不清,就把舅舅那个“比方说”说了出来。刘振清本想客气一番,假意推脱一下,但又怕这个基本上是大老粗的村主任当真,于是就来了个袖口褪棒槌——直来直去。
想起上几次找财政局的张局长办事的困难劲心里就有些发毛,好在他找陈开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陈利明,让陈利明从中给搭个桥应该是手到擒来。他把奥迪停在财政局大院就直接进了办公楼,因为他曾经来过,门卫已经记住了他,所以他一进去就被值班的门卫小李叫住了:“刘镇长,又找张局长啊,可是不巧,张局长今天下乡了,下午才能回来。”“哦,是小李呀,不找张局长,我找一下陈秘书,他是我们镇上的。”刘镇长一边递烟一边说。小李一边接着烟一边说:“哪个陈秘书?我们财政局没有姓陈的秘书啊。”“不会吧,我说的是陈利明啊。”小李笑了:“你说陈利明啊。瞧,在那呢。”刘镇长顺小李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有一个人在打扫卫生,并没有别人,转过头疑惑地问:“在哪呢?”“那不是,就是那个扫垃圾的,他什么时候成秘书了?”刘镇长赧然一笑:“那是我记错了,小李,再见啊。”说完头也不回地灰溜溜离开门卫室,上车就走。
他把车开出财政局大院,在路边停下调整呼吸,今天这个脸丢大发了。“这个王八蛋陈利明,吹牛也不是这么吹的,害得我跟你一块丢人现眼。”他恨恨地骂道。但骂归骂,事情总得办,找谁呀?屁大点的事张局长都不给办,这拨款的事就更不用提了,肯定不行。如果直接找他,等他不给办以后再找别人恐怕更难办,还不如直接找别人,找一个能说话算数的人。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想到了小诸葛任建规,想让他给出个主意。于是,他把车转到了教育局。
刘振清推开任建规的办公室见他正跟一个黄头发的年轻人说笑,见来了客人,黄头发起身就要离开,任建规急忙拦住了他:“伟光不忙走,我给你介绍一下,他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刘镇长,不是外人。”李伟光不紧不慢地上前跟刘镇长握手:“你好,听任局长说起过你,我叫李伟光,在一中教书,说起来我们还是同行。”刘镇长礼节性地寒暄几句,找个椅子坐下。
任局长给刘镇长倒杯茶水,问道:“振清,是到县里办事吧?”刘镇长闷闷地说道:“怎么,非得办事才能来?你这又不是皇宫。”“情绪不对呀,是不是又跟老婆怄气了?”任建规开着玩笑。刘镇长打个嗨声垂头丧气地说:“别提了,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行了,今晚别走了,找个地方喝两杯,给你解解闷。伟光一起去,你们也正好认识认识。”说着一看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多了,也快到下班时间了。于是,三个人出了教育局,来到迎宾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