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蓝宝石围成的亮闪闪的房间里,月冕坐在风之子身前,将脸深深埋在刘海下。她从未给人道过歉,哪怕是法神指派的任务搞砸了,她也只是冷冷地回一句:“法神见谅。”现在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子道歉,真是给拜血城丢尽了脸,月冕越想越羞愧,脸上通红。
“其实应该道歉的是我,你救了我的命,我却那样对你,真的对不起。”风之子看出了月冕的尴尬,于是站起来,给她鞠了一躬。
月冕惊讶地抬起头,她看着眼前的少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是雇佣兵,一定杀了无数的人,看过了数不尽的生生死死,但是他身上却有着与死亡截然相反的气息。月冕常年陪伴在法神身旁,感受到的只有冷酷和恐惧,但是眼前的少年却让她感受到了一丝温暖,法神和风之子,这难道就是神与人的区别?
“你应该知道黑魔城给你下达了必死的任务,为何还要来到拜血城?”月冕对风之子产生了很强的好奇心。
“我是黑魔城雇佣兵,黑魔城给我下达任务,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完成。”风之子坐回桌前。
“你为什么不怕死?”月冕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每次她代替法神处决罪人时,看到的都是求饶与哭号,是人,都怕死,在见到风之子前,月冕对这点深信不疑。
“我的亲人都战死了,我的朋友都战死了,剩我一个,你说我是活着好还是战死好?”风之子微笑着问。
“我不知道,你觉得你也应该战死?”月冕问。
“我无所谓了,早就麻木,活着也好,战死也罢,都一样,”风之子抿了一口红酒,继续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救了我的命,我的命就是你的,我不会因为自己没死掉就怪你。”
“哦,那就好。”月冕点了点头。
风之子没有留意月冕语气中的涵义,问道:“那你救我是为了什么?”
“我想让你加入拜血城。”月冕开门见山。
“加入拜血城?”
“对,我不会像黑魔城一样,把你随手丢进佣兵团,我要你加入拜血魔法协会,真正成为一名魔法士。”
“我拒绝。黑魔佣兵团第一条禁令就是背叛组织,我不当叛徒。”风之子一口干掉红酒,回答的很干脆。
“可是你刚才还说你的命就是我的!”月冕急。
风之子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指了指空空的酒杯。月冕无奈地拿过酒瓶,将酒杯装得满满的。
“红酒一次只倒三分之一啊,你倒多了。”风之子看着满满的酒杯,有些纠结该怎么喝。
“免得你一次次倒酒,我们在说正事!”
风之子看月冕真的开始着急,不禁笑了出来,他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加入拜血城?我又不是什么大法师,同样的年纪,你都能一只手掐死我。”
“可是我已经给法神承诺了,总之你一定要为我拜血城效力,我救了你的命!”月冕抢过风之子的酒杯,似乎风之子不答应,就不再供酒。
“你虽然救了我的命,但我刚才都给你跪下了,我们两清。”风之子摊了摊手。
“我也给你道歉了啊!”
“道歉有什么用?道歉只能让我回来继续陪你喝酒,要想我加入拜血城,你得跪回来吧?”
月冕瞪着风之子,紧紧抿着双唇。
“你瞪我没用,要不你杀了我吧。”风之子抢回红酒杯,不客气的喝了一大口。
月冕突然站起来,从腰间抽出一柄血红色的细刀,正是昨晚被狮头蛇击飞的那把,细刀之前藏在月冕的法袍中,风之子没有发现。
“你干嘛?真动手啊?”风之子挑了挑眉。
“你杀了我吧。”月冕将刀递了过去。
“什么?你是认真的吗?”风之子差点被红酒呛到,他抬头看着月冕一脸认真的表情。
“好了好了,跟你开个玩笑,看你那样子,”风之子摆了摆手,道,“我加入拜血城就是!”
“你到底想怎样?”月冕又委屈又愤怒,眼眶红了起来。
看着月冕泛红的眼眶,风之子愣住了,半晌过后,他彻底慌了手脚,常年和佣兵打交道,并不会注意玩笑的轻重,没想到这个女祭司这么较真,说到底她也才十几岁,眼前的小女孩真的是女祭司吗?
“喂,你别哭啊!你可千万别哭,你是拜血城大祭祀啊!”
月冕将刀扔在桌上,转过身去。
“我加入拜血城,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别哭,我受不了这个。”风之子真是不知所措了,气氛十分尴尬,他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发现桌上的牛奶,于是他取过牛奶,说:“我去帮你热奶啊,你别哭。”
“滚!”月冕突然说。
“啊?滚去哪?”
“哪里都行,滚出去!”
“好吧。”风之子推开门。
“你要跑了我就杀了你。”月冕道。
“那我到底是滚还是不滚?”
“滚到别的房间,一个小时后滚回来!”
我靠,这他妈真是个无礼的要求!风之子心中骂了一句,但是看到月冕的样子,只好应了一声,抽身离开了房间。
女人真是麻烦!风之子感到十分无奈,在佣兵团他也见过女人,但是那群女人看起来更像男人,也是没什么代表性。风之子一边想着,一边打开周围房间的门,走了三间蓝宝石房子都是一模一样,唯独其中一间一开门就有一股扑面而来的香气,是月冕的房间没错了,刚才在她拉住自己的时候有一股相同的味道,这间肯定不能进。
还剩最后一间,风之子打开大门,顿时被它的豪华程度震惊了,这间屋子出奇的大,而且里面不光是蓝宝石用具,各种各样名贵的物品摆满了屋子。这些东西风之子都叫不上名,他只看到地板会在不同的角度变换色彩。屋顶也是,椭圆形的屋顶随着太阳和云朵的移动变换图形。
委屈自己一下吧,只能屈身于此了。风之子心里这样想,就没有顾忌地踏进了法神室。他从红宝石的橱柜里翻出红酒,给自己满上了一杯,就躺到天鹅绒铺成的床上仰望天花板,啧啧称奇。
一杯红酒还没喝完,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月冕站在门口看着风之子,秀美的面庞变成了燃烧的西红柿。
看到月冕生气的样子,风之子放心了许多,至少比看到她哭让人舒服一点。风之子抿一口酒,道:“怎么了?愤怒的兔子?唉我发现你特别容易脸红,是不是皮肤白的人脸红都格外明显?”
月冕生气的时候眼睛眯起来,脸庞鼓鼓的,真的像一只兔子,风之子突然感觉自己这个外号起的精髓,自己都被自己逗乐了。
“你这个弱智!”月冕伸出食指用力指向风之子,口中念起法诀,突然间,风之子感到一阵强烈的魔法扰动,他吃了一惊,突然发现身旁的空间碎裂开来,无数碎片翻滚重组,然后新的空间形成,等风之子反应过来,他已经回到了之前同月冕喝酒的房间。
风之子震惊了,他从没见过这等景象,对于撕破虚空的能力,虽然自己早有准备,但是真正感受其中却是无与伦比的震撼,顿时他对眼前的小女孩产生了一种类似羡慕的情感,同样的年龄,眼前的女孩是拜血城大祭司,生活奢侈,拥有强大的法术,可以打碎时空,而自己,却为了几袋金子一次次卖掉自己的生命,甚至卖掉队友的生命,人生,真是无情啊。
正在风之子感叹的时候,月冕突然抓住风之子的衣领,愤怒地问:“说!你为什么要去法神室!”
风之子摊开手,摆出人畜无害的动作,一脸无辜地道:“是你让我滚到别的房间啊,你又没告诉我那间不能进。”
“我受够你了,你这个蠢货!”月冕将风之子拉到了窗台旁,指了指天空,风之子以为月冕拉他看云,于是抬头欣赏,突然间,后背狠狠挨了一脚,月冕直接将风之子从十层楼上踹了下去。
在即将落地时,风之子猛地撑开双翼,楼下的行人一阵惊呼,随即拍手叫好,觉得这个街头坠楼表演非常成功。
风之子被人群围住,心想断然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是挨了一脚掉下来的。于是落在地上,十分优雅地行了一礼,道:“感谢观赏,本次只是飞行魔法的简单实验,若想修习高等魔法,请认准拜血魔法协会。”
行人纷纷鼓掌,这时月冕从楼顶探出头,长发绕过肩膀垂了下来。
她再次伸出手指,指向风之子,周遭的时空被打碎,风之子回到了屋内。街道上的行人大吃一惊,这次竟然凭空消失,看来魔法协会新魔法研制有成果了。
风之子回到房间,看到月冕还是不依不饶地盯着自己,顿时有些发毛,他急忙道:“好了祭祀大人,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月冕被这无耻的人气的哭笑不得,她抿起嘴,伸出手指一点桌面,一张契约凭空落到桌子上。
“卖身契?”风之子看了看契约,问道。
“拜血城是一个整体的军事机构,等级森严,除了法神外,所有人都是奴隶,成为我的奴隶,在拜血城就没人敢欺负你。”
“我可不要当你的奴隶。”风之子皱眉。
“奴隶只是难听点的叫法,文雅一点,你就是我的暗夜使,就像我是法神的暗夜祭祀一样。”
“那我有什么人权?”
“没有,就像你说的,你的命都是我的,”月冕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你的,毕竟你是我第一个暗夜使。”
“为什么选中我?”风之子抬起手里的契约,晃了一晃。
“我有预感,黑魔城一定会灭亡在你手中。”月冕盯着风之子的眼睛,果然,她敏锐地捕捉到风之子眼内闪过的一丝寒芒。
“签什么名字,风之子吗?”风之子挣脱月冕的目光,拿起羽毛笔。
“风之子不是你黑魔城代号吗?”月冕问。
“对,我觉得这名字起得还不错。”
“你改一改吧,作为我的暗夜使,你就叫……叫苏牧!”
“这个代号怪怪的,怎么让我想起狗来?”
“好了少废话,快签,就签苏牧!”
风之子无奈地在契约书上龙飞凤舞地签下苏牧两字,月冕看了点点头,道:“这么难看的字,一般人模仿不了,想赖账也不行。”
“你懂不懂啊,这是我自创的草书字体,你看这完美的线条连带!”风之子一边喝着红酒,一边夸张地给月冕解释他的书法。
月冕却对此不感兴趣,他看着风之子的空酒杯,问:“喝完了?”
风之子点了点头,道:“是不是兑水了?味道怪怪的。”
“没有,下药了。”
“什么?”风之子猛地跳开,不可思议地盯着月冕,问,“为什么?”
“这是一套程序,奴隶更换主人都需要换药,不用担心,只要你不背叛我,什么事都没有。”月冕轻声道。
“你不相信我?”风之子皱眉。
“不相信你我就不会让你做我的暗夜使了,但是拜血城是奴隶制健全的国度,每个人都要遵守规矩,我也不例外,药品,只是确保奴隶不会背叛的最后一道保障。”
风之子笑了一下,只不过那笑容无比苦涩。他瘫坐在椅子上,心情复杂。
真是被算计了,这个女孩想要在红酒里下药实在太容易,根本可以隔着时空直接倒入,神不知鬼不觉。
“你不想知道药效吗?如果你不怕疼,我也可以让你先试试,以免你觉得我在开玩笑。”月冕认真地问。
“不用了,虽然你这么对我,但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背叛。”风之子看了一眼月冕,然后拿起契约书,沉声念道:“我从即日起宣布加入拜血城,代号苏牧,隶属于拜血城魔法协会,唯一效命于拜血暗夜祭祀月冕,司职暗夜使,无生无死,忠尽一生。”
苏牧站了起来,走到月冕面前,单膝跪地。
月冕有些惊讶,继而是强烈的欣喜,她站起身,伸手抚摸苏牧的额头,用魔法在苏牧的头上刻下了一片枫叶。然后一伸手,一柄红色的细刀出现在她手中。
“这是血泪之刃,我把它送给你。”月冕柔声道。
苏牧抬起头,看到月冕毫不掩饰的笑容,便伸出双手接过血泪之刃。
“谢谢。”
“不用客气。”月冕很高兴,他学着法神的样子,扶起苏牧。
苏牧站了起来,他看着月冕,不解地问:“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除了法神,我没有亲近的人,你现在是唯一一个!你爱喝红酒吗?我有很多!”月冕一招手,红酒瓶瞬间摆满了蓝宝石桌面。
苏牧惊讶的张大嘴巴,他心想,这下是傍到大款了。再抬头看月冕,后者正盯着自己,眼睛亮闪闪的,这哪里是什么祭祀,根本就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啊。
“你的发型要改一改,而且昨晚给你随便找的衣服也不合身,要重新订一套。”月冕上下打量苏牧。
苏牧哭笑不得,他说:“大人,我既不想当你的洋娃娃,也不想当你的宠物犬,你把贴身武器送给我,我希望你明白,我只想成为你的一柄利剑。”
“凭现在的你吗?”月冕突然冷静下来,她看着苏牧。
苏牧哑口无言。
“你放心,我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们的利益并不冲突。”月冕眼眸深邃,身上若隐若现地漂浮着寒气。这让苏牧心安,眼前的拜血城祭祀性格反差实在太大。
“好了,该换发型了,你的头发昨晚都被烧焦了。”月冕笑着伸出了手,一柄锋利的剪刀出现在她手中,在日光下闪着亮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