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利高原上寒风刺骨,月光无法穿透茂密的落叶松林,地面黑漆漆的。杂乱的灌木丛也不想让波利的罪人轻易离开,它们伸着锋利的枝臂撕扯着佣兵团丑陋的军衣。
“听着风之子,”生路009兵团长突然停住了脚步,沾满鲜血的手上托出一份羊皮纸,“你可以御风,带着情报回城,这将是你立下的第一件大功。”
“那你呢?”风之子有些诧异。
“我拦住他们,这样下去我们都逃不掉。”团长笑了,笑容在寒夜中更显凄凉。
“团长,相信我,我不会把你丢在这里。”风之子坚毅的表情诠释了黑魔的军纪。
“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你记住我的话,风之子。”团长突然推开他,严肃地说,“带着情报回城,这是命令,不能有任何闪失!”
说完,生路009兵团团长没有等待手下佣兵的答复,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刀,缓缓离开了风之子的视线。
三天后,风之子在佣兵团北部营地内见到了团长,他躺在棺木里,身体已经变成了碎块。
画面迅速切换,风之子突然站在了悬崖边,对岸,是数不清的异族追兵。
“我们逃掉了!娜娜姐!”风之子对着身边的女孩大喊,女孩穿着同样丑陋的军衣,浑身血污,疲倦让她美丽的双眼变得无神。
突然,兴奋的风之子被一把推开,他摔倒在地,抬起头,眼前突然变成了一片火海。风之子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娜娜的身影在火焰中越变越小,最后被吞噬掉,尸骨全无。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半晌,秋嫣出现在他面前,她伸出手指,让魔法汇成的清水落入风之子杯中,微笑着,对他说着什么,风之子听不见,秋嫣的话没有声音。突然,秋嫣的身体变得虚幻起来,风之子感到恐惧,他猛地站起来,想拉住她,却无论如何也碰触不到。
“秋嫣!”
苏牧猛地惊醒,他坐在床上,冷汗直流,身旁是蓝宝石点缀的房间。苏牧深深地呼吸,半晌冷静下来,他四处打量,发现这里很熟悉,似乎是拜血魔法协会的法权大楼。在一旁的大厅内,有一个熟悉的清雅身影端坐在桌前,手中端着一杯牛奶,眼眸盯着窗外。
苏牧闭上眼睛,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他想起漠西城,想起天狼,想起梦魇,想起秋嫣,想起镰刀划过自己脖子的时候出现的身影,然后自己悬在空中,大脑一阵眩晕,就没了知觉。
屋外的月冕听到声音,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她轻轻放下牛奶,走了进来。
“秋嫣呢?她怎么样了?”看到月冕走了进来,苏牧突然想起救下自己的身影正是暗夜祭祀。
“秋嫣?你醒来第一件事想到的是光明祭祀使?”月冕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苏牧。
苏牧猛地从床上翻下,跪在月冕面前,低声道:“主人又救了苏牧一命。”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可以和光明祭坛的人签订契约,我同意了。”月冕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悦,听不出愤怒,毫无感情但是十分自然,这就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采用的说话方式。
“我是暗夜使苏牧,唯一效命于拜血暗夜祭祀月冕,无生无死,忠尽一生。”苏牧的声音很低,但是很有力。
月冕皱起眉头,她慢慢走到苏牧身前,低下头看着这个令人烦躁的雇佣兵,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苏牧做过的错事,说过的错话,请主人原谅。”
“光明祭祀有军队,而我没有,我怕影响你的复仇大计。”月冕嘴角扬了一下,却冰冷没有温度。
“我愿意相信主人。”
“相信我什么?”
“既然说过能帮我复仇,就一定可以做到。”
月冕的眉头解开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窗外,半晌,淡淡道:“你站起来吧。”
苏牧站起身,跟随着淡雅的背影走到大厅,在月冕的示意下坐在桌前。月冕启开了一瓶苏木尔干红。
“还是我自己来吧,主人。”苏牧想取过红酒,突然发现自己的右臂不听使唤,他低下头,看到了空荡荡的法袍右臂。
看着苏牧黯淡下来的目光,月冕轻轻叹了一口气,倒了一点干红在苏牧的酒杯中。此刻已经是黄昏时分,晚霞的光芒从窗外揉入红酒杯里,让红宝石一样的苏木尔光彩夺目,这是一幅熟悉的场景,但是却没有了初次的感觉。
“你想知道秋嫣的消息吧?”月冕淡淡地问,她的目光看着窗外,半张绝美的面庞被霞光映红。
苏牧抬起头,看到云朵投在月冕的双眸上,十分凄美。
“我没能救下她。”
苏牧猛地站了起来,震惊地看着月冕。
“我输给了梦魇。”月冕的声音很低,云朵在她双眸中缓缓移动。
这时,苏牧突然发现月冕的脸色有些苍白,双唇也没有了血色,说话时气息微弱。
“你受伤了?”
“没事。”
苏牧立刻走过去,严肃地看着月冕,道:“给我看看伤口。”
月冕突然皱起眉头,不耐烦地看着苏牧,道:“我说了没事,回去坐好!”
苏牧看到月冕有些生气,只能坐了回去。他深知梦魇刀法的凶残,被剖开肚子斩下手臂的恐怖场景还在他脑海中盘旋。
“左肋被切开,但是已经没事了。”月冕看到苏牧紧张的样子,眼中透出一丝温情。
苏牧沉默地坐在桌前,眼前的红酒让他莫名地烦躁。
“梦魇,是魔魂吧?”半晌,苏牧低声问。
“魔魂?”月冕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我是法魂九阶,他比我强很多。”
“你是法魂九阶?”苏牧惊讶地看向月冕。
“怎么?不信吗?”月冕轻轻地靠在座椅上,十分疲惫地看着窗外的晚霞,“用时空法术才逃了出来。”
“秋嫣……死了吗?”
“我不知道,梦魇没想留下你,我才能把你带走。但是我没找到秋嫣,或许,她自己逃走了吧……”月冕苍白的脸上扬起一丝疲惫的笑意。
“你可以教我吗?怎样这么快成为法魂?”苏牧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月冕。
“这么快成为法魂?”月冕笑了笑,“光明大祭司远征西北异族,屠杀了全族人,却留下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天赋异禀,百年难遇,大祭司把她当成女儿培养,并让她成为光明使,十四岁,女孩就达到了法王九阶,这样的速度成为哈克国历史首人,也成为光明祭祀长久以来的荣耀。你知道我说的女孩是谁,现在你还觉得晋升法魂很简单吗?”
苏牧深吸了一口气,了解了秋嫣的经历让他感到更加的烦躁。
“那你呢?主人?你怎么会在这个年纪达到法魂九阶?”
“我?”月冕端起了牛奶,摇了摇,却将牛奶放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苏木尔干红,“我不是人。”
苏牧突然坐不住了,他惊讶地看着月冕,脑海中浮现的是梦魇清秀的面庞。
月冕将苏牧的反应看在眼里,她摇了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毫无血色的双唇红润起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是魔兽。”月冕顿了顿,继续道,“我是人造人。”
“什么?”苏牧瞪大眼睛,他不懂月冕的意思。
“没有父母,没有亲人,被视为工具制作出来的人类,就是我了。出生的那一刻,我就是法魂一阶,具有破碎时空的能力。”月冕坐正了身子,轻轻拉下毛衣的领口,在她胸口靠上处,有一片血红的枫叶印,“我出生就是暗夜祭祀。”
“人造人?!”苏牧有些不敢相信,他无法理解一个活生生的人类是如何被制造出来的。
“我觉得我说的有点多了。”月冕笑了笑,将剩余的红酒一口喝掉。
苏牧愣住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被作为工具制造出来的女孩,她该如何看待自己的生命?
气氛变得无比压抑,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让苏牧无法反应,他伸出仅剩的左手,顺着额头用力抓起了自己的刘海。他想让拜血城都的晚风穿过自己的大脑,让自己冷静下来。
半晌,苏牧对月冕道:“主人,我想回去找秋嫣。”
“不用了,光明祭祀已经去了漠西城,你去只会碍手碍脚。”月冕摇了摇新倒入的干红。
“光明祭祀亲自去的吗?”
“对,他是法圣,如果我的判断没错,梦魇不是他的对手。”月冕冷笑了一下,“但是拜血城和黑魔城之间的战争马上就要爆发,我们的领军恰到好处地跑去了漠西,苏牧,边境要靠你了。”
“靠我?一个六阶魔法士?”月冕的声音里除了一丝刺骨的寒意再无感情,让苏牧不知道月冕是认真的,还是无聊开的玩笑。
“法神不会亲征,光明祭祀去救他心爱的女儿,我们还有什么武器?当初招募你,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月冕的目光再次飘向窗外,仿佛连她自己都对这句话很不在意。
苏牧沉默了,他看着桌前一口没动的红酒,深深地将空气吸进肺里。
“秋嫣是整个哈克国最年轻的天才,却一直恨我。恨我是法魂九阶,恨我地位比她高,恨我拥有的东西她都不曾拥有。”月冕突然换了话题,扭头看向苏牧,“之后她见到了你,开始想杀你,然后又想招募你,就是为了报复我。但是,她身处绝境的时候会有人抛下整个拜血城去救她,那我呢?如果有一天,被制作出来的我突然没用了,谁会来救我?”
苏牧看着眼前美丽的女孩,她穿着华贵的祭祀法袍,身旁是美丽的蓝宝石房间,微风牵引着红色的霞光在她身边飞舞,此刻,她却苦笑着,苍白的嘴唇靠红酒来掩盖,孤独的像苍茫荒漠中的一支百合,摇摇欲坠。
“主人,我可以成为人造人吗?”苏牧缓缓开口,打破了干燥的气氛。
“你?”秋嫣立刻摇了摇头,“不要往这方面想,你以为很好玩吗?”
“如果出击黑魔城需要我,那么我就需要力量,我希望人造人可以帮我获得力量。”
“算了,刚才都是我随口说的,光明祭祀不来,我们还有其他法圣和法魂,怎样也轮不到你,你的作用就是提供情报,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帮忙侦查。”秋嫣冷静下来,将红酒杯放到一边,重新端起牛奶,“虽说是最好的,但是这红酒难喝的很。”
“主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和你一样,成为人造人,这样我们就能彼此信任了。”
“不必,我已经很信任你了。”月冕摆了摆手。
苏牧沉默了,半晌,他站起身缓缓走到月冕身前,扬起法袍的衣摆,单膝跪地。
“一直以来,都是身边的人不断闯进我的世界,而我从不在意他们的生死。现在,我想进入您的世界,我想知道,这世界除了杀戮和复仇还有什么东西。我是认真的,主人。”
月冕愣住了,她看着苏牧,半晌,讶然道:“看来我今天确实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苏牧跪在地上,虔诚的低着头,太阳马上就要落了下去,法权大楼内的灯光自动亮了起来,天蓝色的灯光洒在苏牧的长发上,发梢有些卷曲,还留着烈火烧过的痕迹。
“你真的要被改造吗?”月冕看着苏牧,还是有些犹豫,一个好好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接受改造呢?
“我可以让他们帮你制作右臂,你不需要变得和我一样。”月冕蹲下身,认真地看着苏牧的眼睛。
“我是认真的,主人!”苏牧坚定的声音表明他心意已决。
月冕皱起眉头,半晌,她扶起了苏牧,叹息道:“好了,我知道了。其实真正困扰你的,是对这股力量的渴望,我只是一个无聊的人造人,对你说些无聊的话,不过现在情况确实有些麻烦,你跟我来吧,我给你成为法魂的力量。”
苏牧抬起头,落日刚刚降下山去,已经完全没有了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