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蝶被寒辰烨藏在天胤殿,虽无法见得天日,可是每夜他都会陪着她,也多少算得上是完满。
可是或许,好景总是难长久的。
冰蝶正躲在暗殿里闲来无聊,读着寒辰烨给她留的书,却忽然听得门外喧闹不堪。冰蝶搁下书,悄悄将耳朵贴上门,听着外面的动静。
是兰妃慕容蕙和如今的淑贵妃乌塔芬娜。
“皇上,请为臣妾做主啊!”慕容蕙带来了她宫里几乎所有的宫婢,跪了一地,哭得呼天抢地。
寒辰烨有些莫名其妙,碍于乌塔芬娜在场又不便上前安抚,便无奈问道:“兰妃,何事至于让你如此大动肝火?”
慕容蕙刚要开口,可是泪水便让她哽咽了许久,看样子是当真伤心之至:“皇上偏爱淑贵妃,宁可忘却与臣妾十数年的夫妻之情也要立她为贵妃,臣妾认了。可是!”慕容蕙愤怒地指着乌塔芬娜,“淑贵妃她欺人太甚。已经得到了贵妃之位,后位恐怕也是指日可待,为何还要对臣妾如此赶尽杀绝?”
寒辰烨听着,将目光转向乌塔芬娜。乌塔芬娜作出一副委屈惊惶的样子,可是寒辰烨看得出她心里恐怕平静得很。乌塔芬娜连连摆手道:“皇上请明鉴,臣妾不曾对兰妃妹妹作出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慕容蕙冷笑一声:“是啊,你不是对我,是对我爹!”
寒辰烨被慕容蕙这声嘶力竭的一吼震住,眉心骤然隐隐作痛,他收敛起震惊和怀疑的神色,尽力平静地看着乌塔芬娜:“淑贵妃,你做了什么?”
乌塔芬娜依旧泪眼汪汪地摇头,慕容蕙却冷声道:“爹是夜曦镇远大将军,朝中首屈一指的武将,本受皇上之命镇守嘉隘关,北望大漠,以御侵略。可是臣妾今日偶然听到朝中几元大将都在商讨着向皇上上书,将父亲调往夜曦南段镇守海域!臣妾心中起疑,便一路暗随,从他们话语中才惊觉,竟是淑贵妃指使的!淑贵妃,我不知道你刻意安排朝中大将上书将我父亲调离你家乡所在的那片大漠意欲为何,但是你这般行径,可曾过问过我父亲的意思?你这样做,可是为了削弱父亲的兵力,以彻底毁了我的气焰?淑贵妃,我不屑于和你争那后位,但是你这样对待我和我的父亲,是可忍孰不可忍!”
乌塔芬娜略微错愕,眸中陡然闪过一丝阴冷的杀意。该死,那几个武将还真是莽夫,一点没有提防之心。不错,那几个武将正是这次被她带去见三皇子寒辰焕的人,在她和寒辰焕的指示下正筹划着联名上书劝谏寒辰烨将镇远大将军慕容卿调往南方海域。慕容卿忠于寒辰烨,而寒辰焕迟早有一日需破关逼宫,慕容卿留在嘉隘关驻守,将会是日后最大的威胁。
她本以为一切都会进行得很顺利,却还是失策了。她没有料到那几个草莽匹夫竟如此草率地将她的计谋泄露了出去!
寒辰烨却微微锁眉,阴沉了脸色。他自是心知肚明,是乌塔芬娜搞的鬼,也明白她的目的是为了日后三皇子逼宫排除障碍。只是眼下不宜正面冲突,他尚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应付满心仇恨的三皇子。可是若真的顺遂了乌塔芬娜的心意,调离了慕容卿,那夜曦江山兴许真的保不住了。寒辰烨沉声道:“淑贵妃,此话当真?”
乌塔芬娜有些心虚,现在该如何?兰妃慕容蕙可不是信口雌黄,她抵赖不了。可是若承认了,寒辰烨若追查下去势必会发现三皇子寒辰焕的存在。她在这夜曦皇宫,为的是替寒辰焕收买人心,蛀空夜曦的根基,在她还没有彻底动摇人心的时候若是事迹败露,恐怕功亏一篑。她略有踟蹰,却不敢过多地表现出犹豫,否则更令人起疑:“皇上,此事的确是臣妾所为不假。但是臣妾绝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臣妾是觉得,嘉隘关以北素来太平,但是近来夜曦海域却屡受侵犯。臣妾想,慕容大将军乃夜曦第一大将,留守在那嘉隘关着实屈才,何不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将慕容大将军调往海域,可保得夜曦国土无缺,但是臣妾害怕直接告诉皇上皇上不肯听,便想着让朝中武官联名上书。若有不妥,臣妾甘愿受罚!”
听这乌塔芬娜流利地讲完这一串话,寒辰烨微微挑了挑眉毛。不愧是三弟寒辰焕相中的间谍,处变不惊,伶牙俐齿,是个人才。再看兰妃慕容蕙,却是气得白皙的脸都染了红晕。寒辰烨眼见慕容蕙就要爆发,倏然笑道:“既是如此,朕倒该谢谢淑贵妃为国分忧的一片冰心了。只是——”他忽然站起来,神情有几分危险的冰冷,“既是后宫嫔妃,管着后宫的事便好。朕不希望朕的妃子,插手国政,知道了么?”
乌塔芬娜一怔,旋即缓缓点头,心底却悄然松了口气。虽说这次计划失败,但也好在没有让寒辰烨生疑。
寒辰烨又躬身扶起跪在地上气得眼泪打转的慕容蕙,道:“慕容将军留在嘉隘关,是朕的决定,派谁去评定海域,也该由朕做主。淑贵妃就无须费心了。”
慕容蕙听闻此言,才算是消了气,乌塔芬娜也只得乖巧地应了一声。
躲在暗殿的冰蝶听了这么久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对话,只觉腰酸背痛,便伸了个懒腰。孰料手却不小心碰倒了案几上的一个瓷瓶,冰蝶大骇,生怕被乌塔芬娜发现这天胤殿里还藏着人,连忙伸手去接,好在有惊无险,趁着它落地之前接住了。冰蝶轻轻吁了口气,正准备将那瓷瓶放回原处,却忽然觉得手腕有些****,低头一看,她却再也忍不住,瓷瓶从她手中跌落,而她放声高呼——在她手腕处,竟趴着一只硕大的蜈蚣,许是那经久积尘的瓷瓶里爬出来的,此刻那蜈蚣幽绿的身躯正在她手腕上缓缓蠕动。
冰蝶拼命甩掉那只蜈蚣,却旋即惊觉自己方才竟那样大声地尖叫了出来。
完蛋了,要是被乌塔芬娜发现可怎么办?
冰蝶立刻捂住嘴唇,屏住呼吸听着门外的交谈声。
乌塔芬娜在听到那一声尖利的高呼后,明显一蹙眉,清亮的眸中升起浓浓疑云:“皇上,这是怎么了?”
寒辰烨也是被冰蝶那一声惊呼震住了少顷,心中有些许紧张起来:“兴许是哪个丫鬟又打碎了朕的东西,惊惶得喊出来了罢,无须挂怀。”
乌塔芬娜却依旧敛眉,望着声音传出来的方向,低声道:“可是皇上……这个声音,臣妾似乎是听过的……”
不仅寒辰烨,包括躲在里面偷听的冰蝶听到这句话都不免心头一窒。完了,若是乌塔芬娜发现冰蝶还活着,那么当时寒辰烨配合着演的那出假死戏便会悉数曝光,乌塔芬娜必然不会坐以待毙,恐怕便会是一场恶战了。
冰蝶看着那只在地上扭动着身躯的蜈蚣,后悔得都快泪眼婆娑。不可以,不可以拖累他!
寒辰烨却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这个声音?像谁?朕宫里的丫鬟,朕都不认识几个,淑贵妃却是很熟悉的样子。”
乌塔芬娜扫了一眼寒辰烨,微微皱了皱眉,这才福身道:“是臣妾多虑了。今日,还多些皇上网开一面,臣妾感激不尽。那,臣妾先行告辞了。”
冰蝶终于松了口气,寒辰烨却依旧悬着心,微微颔首。
乌塔芬娜沉着脸走出天胤殿,立刻有重重杀意升上她的眼眸。她不会听错的,那个声音,明明就是死去的惜嫔洛冰蝶的!可是这个声音却再现于天胤殿,那只能说明,洛冰蝶没有死,当初那场赐毒酒鸩杀惜嫔的好戏,分明就是刻意做给她看的!若真是如此,那恐怕寒辰烨早就对她生疑,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在暗暗筹划着反击了!乌塔芬娜愈想愈烦乱,恨不能仰天长啸一声来解气。寒辰烨,好你个深藏不露!佯作宠溺无边,却暗地里处处提防着我,恐怕也早算计好了如何破解我的计谋!
乌塔芬娜气得咬牙,眸光如寒冰铸成的利刃。寒辰烨,若你当真已经察觉了我的目的,那我也只好提前让寒辰焕入关攻城,从你手中夺回属于他的皇位了!
冰蝶独自躲在暗殿里,看着那只绿色的蜈蚣不停地扭动着,身体颤抖得愈发厉害。不是因为惧怕那只蜈蚣,却是因为害怕自己前累了寒辰烨。他费尽心思想出的万全之策,两人齐心协力上演的假死戏,却要因为她这样不慎的一声惊呼,尽付断景残垣!
冰蝶听着寒辰烨在外来回走动焦躁不安的脚步声,愧疚之意一点点将她吞噬殆尽。
“皇上!”
是淼淼的声音。冰蝶一怔,含泪听着淼淼低声的话语:“皇上,乌塔芬娜派人去了惜嫔娘娘的墓地。”
冰蝶感到一阵近乎窒息的疼痛,仿佛能看见寒辰烨此刻惊讶失落的神情。
“朕知道了,你回去吧。”他停顿了良久,才缓缓开口。冰蝶听得出来,他的声音里几多沉重,几多无奈。
是她拖累了她,是她害得他日夜难安,是她毁了他原本清静的帝王生活。都是她……若乌塔芬娜掘坟发现棺材里空空如也,那一切都会昭然若揭了!冰蝶咬着嘴唇,不行,不可以。她不能让乌塔芬娜与寒辰烨彻底摊牌,她不能让寒辰烨在尚未准备好的时候与乌塔芬娜对峙。
她已经错了太多,错了太久,这一次,不能再错了,不能再拖累一个爱她如命的人了。
冰蝶暗淡了眸光,挂起一个凄然的笑。对不起了,寒辰烨,我所承诺的一世陪伴,恐怕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