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稀释光华,大沽城郊偏僻处,湿润的青草上面趴着无数黑衣人,即便是湿透半个身子,也是纹丝不动,同夜色溶为一体,厚实的老布将战马蹄子紧紧地包裹住,悄然无声停留在浓密的草丛间。
“关门”九门提督应昊一声令下,铁血般的青铜城门缓缓合上,那些没有能够及时进城的人,齐聚高岗东侧。
一千个日日夜夜的把手城门,一千次的听着那关门的轰隆声,然后安稳的走下粗粒的石阶,走上百来步就可以回到不远处的府邸,煮酒的铜壶中已经有冒热气的清酒,滚烫的清香飘满小院,那是家乡的味道,那是温婉的妻子亲自给他酿制,一杯清酒,简单的菜肴,就是他的天下。
只是今夜的九门提督依然站立城头,巨大的松柏油火把将城门照亮如白昼,沉默而宽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远山,今晚的月亮出奇圆润的遥挂天际,整个大沽城也仿佛陷入了异常的沉默状态,他清楚的知道每天往返于各地的信使究竟有多少,只是整整三天了,他心凉的发现,现在的大沽城仿佛与世隔绝,根本没有人能够进来,那些人被阻隔在哪里?
沿着护城河,矗立着高大的青砖城墙,行走整齐的绿营士兵换上了轻便的盔甲,头戴红鹰铁盔,手持錾刀,身背长剑,年轻的脸上,稚气未退,他们的家人或许已经入睡,他们的爱人或许在埋头撰写思念的情书,而今晚上,他们注定无眠。
有一种信念是执着,有一种力量是坚持,坚守在宫门口的朝廷官员一部分终于借故离开,一部分人却是席地而坐,简单的用餐过后,喝着温热的姜糖水,坐在了临时搬来的小案几上,暗淡的灯光之下,眯起眼睛的批改着手头上的公文。
垄道的两边,居住着众多的朝堂官员,清涧的护城河流经前方,变成了轻柔的小溪蜿蜒流经,几个黑色的劲装黑衣男子,趴在秦府的屋脊上----
长河岸边,一袭白衣少年,迎上暗夜的凄离,滚滚而来的潮水,倾泻而下的落势在这里拐了个弯道,水花四溅处,犹如河神手中的鞭子挥打这里,莫不是有着深厚的驾船功力的话,没有人敢走长河的天险,只是今夜他就要逆流而上。
“公子,秦云一直催着你带人过去,你看--”一袭淡蓝衣衫的少年,恭敬的站立在一边,眼眸中的精光昝然。
“你说呢?”叶之陌眼眸一动,这一次,恐怕是秦云要损兵折将了。
“公子,那是老子在为儿子铺路,将那些嗜血的罪名搁在自己的头上,也让新君得以顺利即位”紫衣少年的话语,让那双冰寒的眼眸,露出了刹那的欣赏。
“哦,那么我们该如何打算”叶之陌撇过璀璨星光,身侧的紫衣少年低头沉吟片刻,仰头对上冷然的眼眸 “火上浇油,让那把火烧得更猛烈,公子,秦家人一直心机不良,前进的路上只会成为你的绊脚石,那就让他点最后的贡献”
“秦云也不会那么傻,你亲自前去,今晚上伺机而动,若是他动用手中的底牌,你就给我痛打落水狗”冷冷的话语,落在皇城之郊,更像是一个宣战的口号,冰寒的眼眸看着不远处的那顶帐篷,暗自沉吟。
今夜,是两颗闪亮的星辰初初现世的那一刻,也是他们各取所需,各自得利的一晚,也是他们得以解开各人身上的枷锁,开始辉煌征途的那一刻。
荒郊的帐篷中,两颗夜明珠的光芒,照亮娇颜,少女手持着漠璇记的上等狼毫笔,红笺小字,将一切告远在海外的长辈,那是一颗坚守了十几年的挚诚之心,让她如何的拒绝。
难道自己真的要成婚了吗?就像是一场雨夜的梦境,那个总是冷着脸的少年,真的要成为自己的夫君了吗?清晰的感觉着他的那颗火热的心,竟是融化了她心底的寒意,本是遗往幸福的星辰,却是再一次辉光。
“睡了吗,小凝”景洛的声音忽然的响起,少女的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总是看不清他的眼眸,总是觉得他的眼眸不定,莫不是因为七星,她是不会同这样的人在一起共事,他叫人害怕!
“哦,我已经睡了”暗自叹息,顾装慵懒,半响没有听见动静,以为他已经走远,可是门口又传来了他的叫声“我给你端来了姜茶”
“好吧,我来了”少女披上衣衫,蹙眉间撩开门帘“今天的雨实在过大,我怕你寒气入身”景洛将茶水直接送到了她的手中,眼眸瞥见信件“写信呀,我派人将信给你送过去吧”
“不用了,只要看见自家的店铺就可以,我还有些东西要捎过去”少女的心头闪过不妥的忧虑,那是外公的世外桃源,定是不能轻易的让外人知道,殊不知刹那间闪过的犹豫,也就让那两个历经千般磨难,终于能够在一起之人躲过一场浩劫。
“早些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景洛的眼眸更是柔和起来,看着向凝皱眉的喝下茶水之后,才转身往外走去。
走出帐篷的他,眼眸一顿,究竟在哪里出现了破绽,为何她心存防备,一闪而过信件,却是一字不差的重现脑海,原来他们是私定终身,原来寒食节后就要成婚“我又怎么会让你走”心一冷间,小心的收起那翻腾出来的酸意,虽然他依然不清楚这究竟是何意,拂开心头的那个柔软的温润,一个计划悄然而生。
“主子,鼠类出洞”黑衣人悄然落在他的身边。
“吩咐下去,迅速集结,全歼叛党”忽然冰冷下来的话语,让帐篷中的少女猛然的一颤,莫非又是一场厮杀要开始了吗?
大沽城门处,一群黑甲纵队接近城门,年轻的小将走出列队,抬头朝着城楼大叫“开门,我等奉洛王的命令,前来保护皇上”
“拿出兵符,不然休怪我等不客气”应昊眼眸倏然一冷,低头往下一看,猛地缩进身子“来人,严守城门,立刻去通报兵部尚书”
“开门,兵符稍后送来,眼下皇上被困宫中,你还不开门”应却是不再搭理,敲响了集结战鼓,不消多久,那些士兵全副武装的出现在城墙上。
于此同时,西侧门的官道上,从城里面传来阵阵揪心的马蹄声,铩羽声声,呼啸而来,马上之人身穿青衣,外罩黑色盔甲,一律蒙头,沉默无声的挥开手中战刀,朝着把守侧门的士兵坎杀过来,那些士兵更是慌乱之下的迎刃而上,东侧门一样的受到蒙头青衣人的攻击,北侧门告急―――
而应昊站立的大门口,下令拉开弓弩,如雨般的粗大箭身朝着城下的黑衣人而去。
战火忽然而来,皇宫门口的那些文官们却是听不见任何的响动,只是宫门忽然缓缓开启,官员们立刻精神一振,布满血丝的眼眸,却是看见一群内官浑身是血的从里面冲了出来“不好了,皇上让几个皇子劫持走了,你们赶快去救皇上呀”雄鸭般惊恐声,瞬间煞白脸庞的那些文官,抬脚就跟着已然起身,往宫中奔过去的季然而去,皇城禁卫军统领韩立也是瞬即放出信号“刘剑,你带一队人把守宫门,其余的兄弟跟着我上”
宫门口的铁桥上,五皇子景离一身红色战袍,手拿长剑,静候妄动之人前来,冷静的眼眸,抬头看见尖锐的刺耳声,就在当空响起“兄弟们,今天就看咱们的了,不能放过一个人”
“是,我等一定会守住”沿岸埋伏着无数的弓弩手,拉满弓的手,有力的朝着景离挥手过来。
框谷的风,沿着长河的势头一路吹尽血腥的气息,厚重的城墙那边火光冲天,战鼓声响,隆隆作响,那是应昊发出的告急信号。
一袭青衣人,身穿银色盔甲,满目镇定的看着大沽城,挺直的脊梁,有着坚石的力量,身后紧紧跟随的是左右副将,还有太子一再推崇的范卓越,早在几年之前,太子曾微服就读于煜国的陶然先生门下,不仅是同门,更是莫逆之交。
噩梦中的少女,猛地起身,那是春夜的雷声吗?可是为何又传来着隐隐的厮杀声?几日之前,峡谷中的截杀,虽然仅仅是一场百来个人战斗,却是让她第一次的感受到了战刀下的残酷,血腥,生命的脆弱和无助。
疾步走出帐子,眼前的一切变得让她疑是在梦境中,本就是空旷的草地上,却是站满身穿银色的盔甲之人,月光似招摇的珠光,将天地染成一片的银白辉亮。
一瞬间的彷徨不安,即刻的镇定下来,眼眸穿过那些粗壮莹亮的长矛,还有那些如同石刻雕像般的士兵,她感应着一道晶亮的眸子,穿过层层的人群,穿过夜的森冷,直视着她的眼眸。
“你醒了呀,穿上这个,今晚上跟着我进城”少女静定的看着他走过来,轻薄的露珠粘在了浓密却弯曲的睫毛上,有些沉重的让她微微的眯起了眼眸,看着他手上拿着的是一件银色的小盔甲,却是晃动着若兰般的亮光。
暗夜无情,却是光华普照,唯有在紧急事态下传召的金箭使,再一次的将诏书交与他,包裹中的是国家的玉玺和调兵的虎符,心田上似一个冷寒的冰棱狠狠的敲打过来,一瞬间,帝星陨落大地。
“敲响战鼓,火速进城”他骑在高高的马上,如同磐石般的士兵终于发出了整天的高呼“是----”
整齐的步伐,重重的踏过官道,战马嘶鸣声中,赶赴在前的洛君骑兵营,已经挥开了手中的战刀,惊愕不止黑衣人,防备不及之下一波波的倒在地上。
已然受伤的应昊,看见了银色的盔甲,顿时朝着拼死守护城门的士兵大叫 “兄弟们,洛王来了”短短的一句话,士气却是大震,手中的挥刀更是有力的朝着那些黑衣人而去。
整齐的队列,战靴沉重,没有丝毫停顿的践踏着尸骸,往城内进发,肃穆的眼眸,没有任何感情的将那些残存的黑衣人狠狠的补上一刀,大开的城门迎接着宿命之下的救世主。
今夜的大沽城,无数的铁骑来往于各处,而百姓们更是紧紧的关上了门窗,躲在被子中的手,使劲的捂住了孩子们的耳朵“不怕,天亮之后,一切就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