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微寒算是富于机变的人了,还是被凌玄翼突如其来的狂霸拽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从来不觉得凌玄翼是这么一个莽撞冲动的人。相反,在她的印象中,虽然凌玄翼的性子霸道了些,但是考虑问题却一直很周全。今天这样的言行,真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她坐在一旁,没有说话,表情也没有什么波动,只是用眼睛看向正在发飙的凌玄翼,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凌玄翼刚刚说完,宫殿内室就轻手轻脚走出来一位中年太监。他大约四十来岁,面容白净,带着习惯性的微笑向着凌玄翼走去。
“王爷,请。”走到凌玄翼面前,中年太监弓着腰轻声说道。
凌玄翼哼了一声,将长剑收回鞘中,跟着中年太监向着内室走去。
云微寒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怎么看都有点故意为之的意味。
能够在内室听着刑部尚书和定南王、锦衣卫大都督问话的人,能够派出一个太监来唤定南王入内的人,其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裴玉京目光微凝,想起刚才听见内室所说的话,一双漆黑的眉毛皱了起来,很快又舒展开来。
高彦举经过凌玄翼这一番作态,也没有了继续询问云微寒的心思。他向着云微寒微微点头示意道:“云大小姐,多谢你的详细描述。本官暂时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你先休息一下。”
云微寒点头不语。
经过凌玄翼这么一闹,别人还不知道在心里怎么想她呢,但愿内室那位能看在她外祖父的面子上,不要把她当成什么祸水处理了就好。
高彦举的目光终于落到了云轻染身上,他温言问道:“云二小姐,你能把你的经历和见闻详细讲述一遍吗?”
云轻染一脸刚强道:“好。”
她学着云微寒刚才的表述方式,讲述了如何来到御花园、看见有人跳墙进来,如何一起躲到亭子里的情形。
“那么,云二小姐,你觉得那些黑衣人为什么会突然从御花园大道转向你们所在的亭子而去?”
云轻染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个,我不知道。”
高彦举点点头:“云夫人当时是否曾发出高声尖叫?”
云轻染咬着下唇说道:“是的,母亲非常害怕,所以叫了一声。但是,声音并不是特别大。我觉得那些黑衣人并不是因此转向的。因为当时御花园中尖叫的夫人小姐很是不少,那些黑衣人却还是向着我们所在的亭子跑来了。”
云轻染极力想为云夫人洗脱嫌疑。
高彦举表面上赞同地点着头,心中却在想道,如果真如云轻染所言,御花园中不停有人尖叫,那些黑衣人仍然只向着她们母女四人而去的话,那么这些黑衣人的目标恐怕就真的不是内宫妃嫔,而是云氏母女。
云轻染看他点头,仿佛也得到了鼓励,继续说道:“当时看着那些黑衣人手持利刃向着亭子而来,我十分害怕。正好看见大姐姐藏在亭柱之后,我就赶忙跑过去,想要躲在她的身边。没想到,我刚抓住大姐姐的衣服,就被她狠狠抓住手腕扔了出去。”
她的眼泪差点再次夺眶而出,却被她表情坚强地眨了眨眼忍了回去:“我,我就这样被大姐姐扔得飞了出去,正扑到那些黑衣人身上。我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背上剧痛,滚落在一旁。”
云轻染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眼泪开始流淌。她拽紧了身上披着的外袍,哽咽着说道:“大姐姐,我真的不是要推你的。你误会我了。”
云微寒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对她的解释完全置若罔闻。
高彦举轻咳了一声,云轻染赶忙转头看向他。高彦举问道:“云二小姐,你是正正扑到那些黑衣人面前,然后被他们打伤的?”
云轻染点点头。
“能描述一下你的伤势吗?”
“方才医女为我检查上药,说我是被人用刀背砸飞,背上留下了一道长约数尺的伤痕。”云轻染捏着衣服,轻声说道。
高彦举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云家母女确实有些蹊跷。先是发现那些黑衣人把绝大部分的时间用在追杀云微寒和云夫人身上,现在又发现云轻染居然是正面遭遇黑衣人的女眷中,唯一一个不曾见血的人。
黑衣人遇到挡路的女眷时,都是一刀砍去,毫不留情。虽然不曾真的要了谁的性命,但是所有正面遭遇黑衣人的女眷都少不了被砍伤流血。
只有云轻染,居然是被扔飞出去,正扑向黑衣人,却被人用“刀背砸飞”——这一个动作,值得好好思考。高彦举在这里做上了一个重点关注的标记。
接下来,云轻染讲述了她如何昏昏沉沉醒来,看见妹妹抱着她的情景,然后两人看见云夫人和云微寒被人追杀,十分恐惧。最后看见白大都督从天而降,那些黑衣人突然倒地身死。
高彦举谢过了云轻染,继续询问云浅薰。
云浅薰抱着手,满面愤恨地看了云微寒一眼:“大人,那些黑衣人明明就是冲着云微寒来的,我们都是被她连累的!母亲受伤昏迷,更是被她害的!”
终于等到了她能够开口讲话的时候,云浅薰心中的恨意一下子就冲了出来。
万寿节时候有人行刺,这种事件的性质恶劣之极,如果这些人都是云微寒招来的,她一定要为此承担大部分的罪责!
云浅薰不能忍受云微寒明明害了她们母女三人,还以母亲的救命恩人自居。更不能忍受她这么一个贱人,成为身份尊贵的定南王的女人。
如果她被揭发出真面目,相信就再也不会有人对她青眼有加了吧。
高彦举感兴趣地向前倾了倾身子,并敏锐地发现,听了云浅薰的话,云轻染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看来,这件事情,真的有些什么值得发掘的东西。
云浅薰收到了高彦举感兴趣的回馈,说得更加起劲了:“那些黑衣人从一开始转向我们所在的亭子,就不是因为母亲的尖叫,而是发现了云微寒。”
高彦举点头道:“为什么你这么认为?”
云浅薰马上回答道:“因为那些黑衣人根本就只追她一个人啊。”
高彦举眯起了眼睛,那些黑衣人只追云微寒一个人?原来如此。
害怕高彦举不相信,云浅薰赶忙补充道:“我和母亲藏在亭子后面的花丛里,那些黑衣人从我们身边跑过去,根本连一眼都没有看我们。”
“他们都是向着云微寒追过去的。云微寒拐回来非要拉着母亲一起走,才害的母亲被那些黑衣人刺伤的。否则,母亲一定安然无恙,根本不会受这样的罪!”
高彦举看出来云浅薰的性格了,他故意表现出怀疑的样子:“你怎么知道的?这些都是你猜的吧?”
“怎么会!”云浅薰急得叫了起来,“二姐姐就是这么说的,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怎么会是猜的!”
高彦举把目光投向一旁已经有些明显坐立不安的云轻染。
他没有说话,可是目光凝视的威力却让云轻染更加手足无措了。云浅薰犹自叫着:“二姐姐,你说啊,你不是跟淑妃娘娘说了,那些人就是冲着云微寒去的吗?”
云轻染恨不得一巴掌捂住她的嘴,让她停止发声。
高彦举这才问道:“云二小姐,云三小姐所说可是实情?你认为那些黑衣人实际上是冲着云大小姐来的,你们都是遭了池鱼之殃?”
云轻染看着眼巴巴看着她的云浅薰,无奈地点点头:“高大人,这是我的猜想,没有什么依据,所以不敢随便说出口,害怕误导别人。”
高彦举并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只是声音平静地说道:“本官在最开始就说过,有什么想法都要如实告诉本官,至于真假,刑部有专人负责甄别。”
云轻染低下头道:“是我想错了,还请高大人原谅。”
高彦举再次问道:“那么,云二小姐是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的呢?”
云轻染低着头说道:“如三妹妹所言,那些黑衣人根本没有注意藏在花木丛中的她们,反而全部追在大姐姐身后,所以我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高彦举的目光闪了闪,云轻染所说的话有些问题。黑衣人越过云夫人和云浅薰去追云微寒的时候,按照云轻染自己的描述,她正被人打飞躺在地上昏昏沉沉,怎么能看见黑衣人的动作?
她为什么要撒谎?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刑部尚书,他讯问时不怕当事人说谎,就怕当事人说的全是真话,但是却隐藏了关键信息。
说谎,就是要掩盖某些不欲人知的东西。遇到有人说谎,往往说明事实的真相已经不远了。
高彦举心情不错,他转头看着云浅薰,继续问道:“云三小姐,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那些黑衣人是冲着云微寒来的?”
云浅薰很服气云轻染,所以也没有掩饰:“是二姐姐在关雎宫向淑妃娘娘说起,我才想起来当时的情景,发现二姐姐说的没有错。”
这就有意思了,一个躺在地上昏沉不醒的小姐,闭着眼睛都知道那些黑衣人是冲着云微寒来的。她有什么特殊的能耐?高彦举抚了抚胸前的三绺长髯,嘴角微微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