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微寒伏在窗后听了一会儿,就找了一棵大树休息去了。
她的伤势虽然不重,不过还是应该找大夫看看去。本来她想的是去县衙讲明自己的身份,让县令派车将她送回去,然后回到行宫让御医给她好好治疗。可是如今看到永兴帝这种“我有一个阴谋”的样子,又很想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因为这场刺杀所涉及的就是永兴帝、魏明雨和她三个人,魏明雨显然不是永兴帝的设计对象,那么就是针对她来的吗?而且当时黑衣人也确实是声称为了宁王世子来找她复仇的。
她来到了这个小村庄,永兴帝就跟着也来了,这显然不是个巧合。
永兴帝到底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她自忖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永兴帝关注的地方啊。
不错,她是永兴帝的救命恩人,但是报恩不是派人表演刺杀这种方式吧?还把他自己也给搭上了,运气不好的话,他这会儿就成了“先帝”了。
而且,如果是关心她,知道她在这里的话,快点派锦衣卫来将她接回去不才是正常人应该做的吗?可是永兴帝却拖着自己受伤的身体,跟在她身后来到这个小村子,偏又不去找她,故意住在别人家里,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更奇怪的是,他还要这些锦衣卫装成刺客,自己是人质。这是给谁看的?除了给她看之外,云微寒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可能。
云微寒坐在树上继续想:永兴帝想要让自己认为他被这些黑衣人绑架了?然后呢?按照正常的逻辑,她会怎么做?
云微寒伸出手指轻轻挠了挠自己的下巴:怎么做?云华郡主无意中发现永兴帝被黑衣人绑架,藏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子里,当然是要想办法把永兴帝救出来了。
救出来之后,云微寒自己的想法就是两人一起返回行宫。
云微寒苦恼地靠在树干上,她看不出来如果她这么做永兴帝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不过,既然永兴帝想要自己去救他,那她就去呗。至于他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好处,救了他不就知道了?
反正那帮人又不是真正的刺客,她只不过是配合着演一场戏而已,也不用担心自己的伤势恶化。
想明白了这一点,云微寒就闭上眼睛在树上调息,养精蓄锐,等着到了时间去演戏。
天色微亮,几个黑衣人就赶着马车离开了村子。
看准了他们前进的方向,反正就一条路,连个叉路口都没有,云微寒就飞身从树巅越过,穿过原野,来到十里外的一个小树林中埋伏。
夏日清晨,田野间的空气带着泥土的气息。
云微寒坐在树上,闭着眼睛倾听着路上的动静。
寂静的清晨被哒哒的马蹄声打破。
云微寒睁开双眼,从树上站起身来望向树林外的黄泥土路。
果然,一个黑衣人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四个黑衣人走在马车两旁,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四处打量。
云微寒从腰间解下了长鞭,轻松地握着鞭柄在手中敲打着,算着马车的速度和到达离她最近的位置所需要的时间。
三、二、一!
云微寒脚尖一点,整个人如同一只大鸟,滑翔而下,直接扑到了马车车辕上,一脚踢飞了驾车的黑衣人。
同时,长鞭一甩掀开了车帘,看见永兴帝正躺在车厢里,用惊喜的眼神看着她。
云微寒向着永兴帝点头道:“陛下,我来救你了。”
永兴帝笑得特别灿烂,终于等到你出现了。
被踢飞的黑衣人趴在路边的田地里,一动不动。
其他四个黑衣人有两个吊着胳膊,见状喊道:“上,不能让她把人抢走!”
绑架一国之君只有五个人,你们也太小看国家机器了吧。
云微寒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也不想让他们这些听命行事的锦衣卫再有什么伤亡,直接坐在车辕上,轻轻抽了马屁股一下,拉车的马儿十分识趣,迈开四条腿小跑了起来。
两个没有受伤的黑衣人十分敬业地追了上来,却被云微寒一鞭子一个抽得倒在了地上。
云微寒回头看看,三个黑衣人好像商量好了似的,全都选择了脸朝下趴着的姿势,一动不动真像是受了重伤。其他两个黑衣人坐在地上,好像追的很累的样子。
他们的身份很尴尬,如果真的和云华郡主动手,加剧了云华郡主的伤势,回头会不会被追究责任?连陛下都不顾自己重伤的身体,也要找借口接近云华郡主,他们哪里敢真的和云华郡主拼命。
还不如就趁着机会假装受伤,完成让云华郡主救走陛下的任务,免得多生事端。
不过,陛下的伤势不轻,云华郡主也受了伤,为了不让这两位在外边受人欺凌,他们还是要发信号给同僚们,让人好好看着,千万别弄出什么大事。
乡间土路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坑,马车慢慢走尚且颠簸不休,这一跑更是把个车厢颠得乒乓作响。
虽然车里铺着厚厚的褥子,躺在车厢里的永兴帝还是被撞得内脏隐隐作痛。
听着永兴帝在车厢里隐忍的声音,云微寒十分歉疚地说道:“陛下,我不太会驾车,这马跑得有点快,让你受苦了。”
永兴帝轻声道:“在这外边,还是不要这样称呼了。你叫我贺公子就好了。”
云微寒应了一声“好”。
永兴帝继续说道:“这是云华第三次救我了。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云微寒一边指挥着马跑得快些,一边回答道:“这不都是我应该做的吗?再说了,贺公子你也给了我很多好处啊。”
永兴帝笑了:“三条命,用什么好处都换不来啊。”
云微寒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贺公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她倒要听听永兴帝如愿以偿地被她救出来之后,会有什么安排。
永兴帝声音虚弱地说道:“前面若有集市乡镇,找个地方住下,我的身体有些受不住了,得找个大夫好好看看。”
云微寒犹豫道:“这乡间哪里有什么好大夫,不如我去县衙,让他们上山上叫你的专用大夫来?”
永兴帝想要的是和云微寒单独相处的患难与共,哪里肯将御医叫来?反正他带有御医开的方子,到时候照着煎药就是了。
他呻-吟了两声,表示自己的身体现在就支持不住了:“如今形势不明,不知道那些刺客还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当地的官员是不是宁王一系的,不能贸然暴露你我的身份。”
“而且,就算是当地官员没问题,快马上山找来大夫,再回来此处,大半天也过去了,我的伤势恐怕也就严重化了。”
听了永兴帝的话,云微寒有些疑惑,但还是非常温顺地说道:“听贺公子的。”
永兴帝拼命阻拦她将他的消息传递回去,到底想干什么?不过,不管永兴帝怎么想,她是要找机会尽快将自己安全无恙的消息传回去的,希望百年和万寿没有把她落崖失踪的消息传回南疆,否则凌玄翼会怎么做,还真是无法预料。
火辣辣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乡间小路上来往的人却还是不多。
足足沿着那条不足一丈的土路走了二十多里,才看见逐渐热闹起来的景象。
一条条小路从这条土路旁边延伸出去,通向一个个小村庄。
这些村庄基本上都是一个模样:土坯房、茅草顶,矮墙破门。看起来十分贫穷。
云微寒心中感慨,在京城中满眼都是花团锦簇,看着那些权贵豪门的公子小姐们富贵优雅的生活,简直都要忘了这个世界还有这样赤贫的人群。这才是这个世界中数量最大的一个群体,是这个国家的基础。
中午,她随便选择了一个农家,买了几个煮好的红薯,又拿了一葫芦井水回来,寻了一个树荫和永兴帝吃饭。
出乎意料的是,永兴帝对于这样粗陋的食品并没有表示出一点点的不满,他非常认真地吃了两个红薯,喝了几口水,洗了手漱了口,笑着说道:“吃饱了。”
云微寒挑了挑眉毛:“红薯还能吃得惯吗?”
永兴帝看出来她的意思,哈哈笑道:“你以为我在西北边城过的是什么富贵日子吗?能有红薯吃,有水喝,有车坐,已经应该满足了。”
云微寒也吃了两块红薯,洗干净手,将葫芦举起,凌空倒了几口水喝。
永兴帝似乎谈性大发:“我在西北边城吃苦的时间多了,能吃这种乡下食品倒不奇怪。你可是一直在官家长大,怎么会也吃得下这些红薯?我记得有的地方,是把红薯当成猪食的。”
云微寒示意他上车,缓缓说道:“你大概想不到,一个继母能够做到的事情有多少。我小时候,曾经多少次在晚上饿着醒来,又哭着睡去。”
永兴帝爬上了车辕,愕然扭头看着云微寒:“你家难道缺你这一口饭吃不曾?”
话刚说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傻了。哪里就是为了省一口饭,明明是要收拾这个人。
他喃喃说道:“先前听说你将继母送进诏狱,我还曾经觉得你狠心,现在想来,恐怕是有什么内情吧。”
云微寒看着永兴帝,对于他对自己的经历表现出来的浓厚兴趣有些奇怪。他这么亲民地要陪着她聊天,是想打探点什么消息?他提到诏狱,不会是怀疑到了裴玉京身上了吧?
她走到车边,冷冷地说道:“王氏进诏狱,是锦衣卫查出来她用高利贷的收入资助万寿节御花园行刺的刺客,涉嫌谋逆。可不是我把她送进去的,我哪里有那个能耐?”
永兴帝看她不悦,连忙说道:“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以前可能对你了解不够,有些地方会产生误会。”
云微寒故意装作不高兴的样子,想试探一下永兴帝的态度,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地就投降,对她表现出这么宽容的姿态。至少,你也要保留一下皇帝的尊严啊,谁都能在你面前甩脸子吗?
或者是因为他这个时候不得不依靠自己?
云微寒的脑海里翻腾着各种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