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笑笑拉着，叶紫只好陪着她走出了大舅家的门。
今天是阴天，虽然没有下雨，但是湿气很重，可是毕竟是五月份了，温度还算适宜温暖，很多白色的小蝴蝶在草丛中、菜田家翩翩起舞。
笑笑看到飞舞的蝴蝶，立马欢呼了一声：“姐姐、姐姐，我们去抓蝴蝶！”
笑笑松开拉着叶紫的手，一马当先，向飞舞着的小白蝴蝶扑了过去。同时传来的是她“咯咯咯”的清脆的笑声。
也无须叶紫去帮忙，笑笑欢快地追逐着小蝴蝶。
其实不管能不能扑到蝴蝶，笑笑只是享受那种扑的过程，更何况还有欢欢给她帮忙，很快她们就抓住了一只可怜的小蝴蝶。
站在门口，叶紫莫名地回过头来，看着堂屋内在拼命呼吸的外婆，再看看外面，一出了门就撒了欢去追逐蝴蝶的欢欢和笑笑，以及两个孩子脸上天真的笑颜，叶紫心里百味陈杂。
门里门外，生死之间，生命的奇妙与脆弱，让叶紫怔怔地发起呆来。
“哟，这不是小叶吗？怎么？带孩子家来了呀？”
一道有点尖锐的女声唤回了叶紫有点发散的思绪，叶紫定睛一看，原来是小舅妈。
小舅妈家就在大舅妈家隔壁，当时房子也是一起砌的，由外婆出钱，建好了后分隔成两套，大舅家一套，小舅家一套。
其实外婆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在农村，女儿是不参加家产的分割的，可是三个儿子应该是平分家产。按理来说，应该是三个儿子都有份，可是可能因为偏爱吧，一个是头生子（长子），一个是断肠儿（最小的孩子），夹在中间的那个就是最不受待见的，从小到大都是如此，甚至差点因为此连大学也没让他考。幸亏姐夫，也就是花满城的父亲一力支持，才让二舅上了大学。后来二舅毕业后就独自留在了柳城工作，也是花满城的父亲帮忙找的关系进了城管局。所以房子理所当然地没有二儿子的份，原因嘛，就是家里已经让你上了大学了，比其他的兄弟更有本事了，应该将家产让给其他没上学的兄弟。
就因为这个，二舅妈一直对外婆很有意见。上学的钱不是家里出的，而是花满城的父亲支持的，后来工作后，二舅也慢慢的还给了花满城的父亲，说什么供二舅上了大学，从来就没给过学费能说供吗？不给就不给，其实就算是外婆真的给了，二舅妈也不会要，他们在柳城有好几套自己的房子，根本看不上老家农村的这点房产，只是真的不服那口气，尤其是每年回来拜年，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婆媳俩的关系一直都不怎么好。
可是小舅妈却不一样，是个典型的农村里的泼辣角色。
小舅是外婆最小的孩子，而且也是最老实最听话的一个，一直就是外婆重点关心的对像，可是因为包容得最多，让小舅妈的脾气也是连年上涨。而且小舅妈本人就是一个典型的大家不识一个的农村妇女，那种撒泼耍赖什么的，样样拿得出手，样样是能手。尽管外婆从年经时也是一个狠角色，但是年纪毕竟越来越大了，对吵掐架什么的也是越来越力不从心，近几年更是溃不成军，甚至连自己到处藏的私房钱也经常被这个小媳妇给翻走，外婆也只能气愤地站在门口咒骂。
电光火石间，叶紫的心里掠过了这些念头。同时脸上却挂上了一抹笑容。
“是呀，小舅妈好呀！今天正好是星期天，大家都休息。花满城担心外婆的病，就带孩子们回来看看了。怎么，忙呢？”叶紫看看小舅妈脚上穿着的雨靴，上面糊满了泥巴，显然刚刚从地里回来。
“不忙不忙，到地里拔了一些菜，这不地里有点湿嘛！今天不走了吧？中午来家里吃饭吧？”小舅妈热情地招呼。
“不了，她爷爷奶奶在家里已经做饭了，等会我们早点吃完午饭还要赶回柳城呢！下午欢欢还有兴趣班的课要上呢！就是花满城不放心外婆，特地抽空回家来看看的，平时工作忙，也没时间。”
“哎哟喂，上那么多兴趣班做什么呀？看把孩子累得！女孩子嘛，学那么多东西干嘛呀？”小舅妈有点不以为然，撇了撇唇。
叶紫嘴角抽了抽，心里黑线，脸上的笑也不自觉得有点挂不住了。
“妈妈、妈妈，快来看我抓的小蝴蝶！好漂亮呀！”
笑笑腾腾地跑过来，将手里紧捏着的白色小蝴蝶伸到了叶紫的眼前。
叶紫眯着笑眼蹲下身来，假装仔细地观察在笑笑小手里拼命扭动翅膀的小蝴蝶：“嗯，真的很漂亮耶！”
笑笑脸上笑开了花：“是姐姐给我抓的，姐姐好厉害的！”
“嗯嗯嗯，你们都很厉害。来，笑笑，快来叫人，来说‘小舅奶奶好！’”
笑笑歪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小舅妈，发现并不认识她，不过还是听话地喊：“小舅奶奶好！”
“哎，你好你好，呀，这是小二子吧，已经长这么大了呀？”小舅妈在身上的口袋里掏掏，没发现什么东西：“哎呀，我身上也没带什么好吃的，你等着，舅奶奶到那边的超市里买点零嘴给你们呀！”
叶紫连忙拦着：“哎呀，不用了不用了，小舅妈，我们车上带着好多吃的零食呢！真的不用买，她们一路吃回来的，早吃不下了。”
“啊？是吗？这样呀？真的不要吃零食呀？”小舅妈有点讪讪地说。
“真的不用。你要是不信的话，我把车门打开给你看，车上全是她们的零食。”叶紫一再强调，表明不是在和她说客气话。
“喔，那就算了。那来家里坐呀！我先回去把摘回来的菜收拾一下。”小舅妈也不推辞了。
“嗯嗯，等孩子玩一会就来呀！您先忙！”
-------------------
目送小舅妈走进自己家屋里，叶紫倚在墙角，向里既可以看到花满城，转头也可以看顾到外面的两个孩子。
屋里花满城端着一碗米汤，用勺子小心地向外婆的嘴里喂着。外婆已经吃不下任何食物，只能略微喝点米汤吊着，等哪天连米汤也喝不进去了，估计生命也就结束了。
按说外婆已经是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作为亲人，应该是很伤心难过的，但是，从大舅夫妻和小舅妈的脸上，叶紫没有看出任何的伤心，反而隐隐一种解脱和放松的感觉。也许，人活得太久了，也不一定是一件幸运的事，尤其是像外婆这样没有什么养老金可拿的农村妇女。外婆已经91岁了，老了就意味着对家庭的贡献越来越小，老了就意味着更多的疾病与麻烦。对子女而言，什么父母亲情，在自己也越来越老的时候，也逐渐消磨怠尽了吧？尤其外婆一向是好强惯了的，一直放不正自己的位置，即使到了现在这个年龄，依然很强势地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问，却忘了孩子已经大了，也已经是做了爷爷奶奶的人了，怎么可能还是由着她一个老人当家作主呀？只能是她管得越多，孩子们就越嫌弃她，以至于现在。
怪谁呢？谁又有错呢？
叶紫抬头看看天空，心里闷闷的。
一会儿，花满城眼睛红红地出来了，同样也是闷闷地，也不说话，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口袋里拿了包烟，抽了一支，放在嘴上点燃了。
“怎么了？”叶紫靠近他。
“......外婆应该没几天了。”沉默了一会，花满城低声地说。
“......”叶紫也沉默了，不知道说什么好，看外婆这个样子，也知道拖不了几天了。
“咯咯咯，姐姐加油！抓好多好多蝴蝶！姐姐加油！”笑笑的小脸都跑得红通通的，追在欢欢的身后，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养金鱼的塑料小鱼缸，里面已经放了好几只蝴蝶。
“笨笑笑，你别跟过来呀，蝴蝶都让你吓跑了。你就站在那，别动，看我的！”欢欢的小脸也跑得红通通，额上出一层细细的汗。欢欢的肤色偏白，这时因为奔跑而红通能的脸，看上去就像是最好的红富士一样，满满的生气与活力。
这一刻，看看屋里的外婆，再看看门外的欢欢与笑笑，叶紫从没有如此清醒地感到，生与死，这是多么鲜明的对比。
可是，老人老去，孩子长大，这不就是轮回吗？千万年来都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