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跑出去老远才停下,常乐儿到这会儿还没弄明白呢,这么有面子的事儿跑什么呀?跟偷了别人八吊钱似的。
自己出身将门,父亲和爷爷都是冲锋陷阵的沙场名将,讲究的就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从小到大见到过最多的娱乐节目就是拳脚比试,上马厮杀,正因为接触多了,她反而对那些有学问的人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在她心目中,自己将来的夫君应该是那种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风流人物。从刚刚那件事上可以看出,这个颜安还是挺有才学的,不过再一看颜安那身瘦弱的身板儿,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能上马冲锋的料,想到这常乐儿心中叹了口气,接着又暗自啐了口自己,瞎想什么呐,真是不知羞,才见了两回面而已啊!
颜安走着走着,发现常乐儿居然没有再叽叽喳喳的说话了,有些好奇,就回头看了一眼,见她和张福一起慢吞吞的走在后面,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且还时不时的傻笑两声,那双脚也没闲着,路上的小石子儿都像是跟她有仇似的,被踢的到处乱蹦。
颜安于是就站在原地等着他们,常乐儿正心不在焉的只顾闷着头往前走,颜安也没想到这位小姑奶奶走路连路都不看,整好儿就跟颜安撞了个满怀。颜安在条件反射之下,就闭上了眼睛,双手平举以示清白,常乐儿经这一撞,身边也没个人扶一下,一下子重心不稳,整个人就向后倒去,只听见扑通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
听见响声,颜安睁开一只眼偷瞄了一下现场,只见常乐儿单手撑着地,正拿眼睛瞪着她,张福在一边也摆出一副吃惊的表情看着他,好像在说少爷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颜安,你怎么回事,不看路哒,痛死我了。”常乐儿冲着颜安吼道,颜安一脸茫然,心中感叹这到底是谁撞谁?
“我站在这儿等你们两个,谁叫你自己走路不看路的,还能赖我?我就是想躲开也得来得及啊,”颜安解释道。
常乐儿一听,心想我被你撞倒了,我才是受害者,你还反过来怪我走路不看路,说的好像全是我的错一样,就想问一句,还有王法吗?
这么一个漂亮的少女躺在地上,自然会引起路人的围观。常乐儿一看这么多人围上来,小心思一动,干脆也不起来,就这么往地上一坐,一双大眼睛很配合的蓄满了泪水,就这么盯着颜安看,那委屈劲儿真是我见犹怜。
女人总是能够轻易的博取到别人的同情,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围观人群没有辜负常乐儿的期望,都在旁边对颜安指指点点,随后就开始指责,颜安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鬼丫头,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转眼间就变的楚楚可怜起来,这变脸速度实在让人叹服,真想问一句姑娘你是四川的吧?
没办法,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颜安走过去,想扶起她,常乐儿这下更来劲了,一把甩开颜安的手,哽咽的说道:“我要你先给我道歉。”
人群中有些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就开始起哄了:“对,道歉,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你也忍心把她推倒,心是怎么长的,要我看,这不光要道歉,还得让他带这位姑娘去找个郎中瞧瞧,大家说是不是?”
颜安强烈怀疑说话的人是医馆的托儿,围着这么多人也不是个办法,她疯自己可不能陪她疯,再这样下去,自己不定被人埋汰成什么样子呢!
颜安凑在常乐儿的耳边小声说道:“我说差不多就得了啊,别闹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可真好意思,说赖在地上就赖在地上了。”
常乐儿也一样小声的说道:“你就赶紧道歉吧,要不马上被人打了,我可不管你。”
颜安实在是拿她没办法,只好顺了她的意,好在常乐儿还算有点良心,把围着的人劝散了,要不然,其中有几个青年非得留下来监督颜安领常乐儿去找郎中不可。
人群散了之后,常乐儿得意的对颜安说:“早点道歉多好,非要嘴硬,还推脱责任,现在知道厉害了吧,”颜安听着她数落自己,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当三个人来到得月楼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得月楼还跟昨天一样热闹,满眼看去当真是座无虚席,颜安不得不感叹京城里有钱人之多,进了得月楼,这回小二没有再上前推荐什么招牌菜了,而是掌柜亲自来了。
只见那位富态的掌柜满脸堆笑的向他们跑来,来到常乐儿跟前先是弯腰行了个礼,接着才开口说道:“郡主,您今儿个怎么有时间过来了,小的领你上楼,这里太闹腾了,今天后厨刚弄来一批鹿肉,新鲜着呢,小的马上就吩咐他们给您做好了送去。”
“嗯,叫厨房快点,逛了一天饿死我了,哦对了,你看清楚这个人,今儿个的饭钱算在他头上,”说着向颜安一指,那掌柜听了常乐儿的嘱咐,这打量起颜安来。
颜安现在脑子里有些乱,“郡主”?这丫头是什么来头?常乐儿,难道跟郑国公常茂有什么关系?还没等颜安理清楚头绪,就已经到了四楼了。
得月楼四楼不大,现在上面就他们三个人,看上去虽然素雅,但却不失档次,桌椅板凳无不用料考究,整层楼只有一张饭桌,临窗而设,坐下来就可以俯瞰整个南市的夜景,屋内燃有香料,味道很淡,闻起来让人很舒服。
颜安看着常乐儿,有些惊疑的问道:“你是郡主?”常乐儿却不以为意的说道:“对啊,怎么了?”颜安心中咯噔一声,心想你堂堂郡主就这么一个人随处溜达?刚刚居然还当街耍无赖,这也太有失身份了吧!
“哦,没什么,就是刚才听那个掌柜的那么叫你,一时好奇罢了,对了这家酒楼也是你家的?”
常乐儿冲他一笑:“不错不错,倒是有些眼力见儿,居然被你猜出来了。”颜安冲她翻了个白眼,这京城里随便吐口痰都能吐到当官儿的鞋面上,要是见了谁来,掌柜的都要这么殷勤伺候的话,还不得把自己累死?别的不说,就说那掌柜把你当祖宗供着的样子,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到好吧,难怪你挑这吃饭呢,搞半天是自己家的产业,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颜安接着和常乐儿聊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她来历这么不凡,估计整个大明除了皇上那一家子,能跟她们家相提并论的估计没几个,就说她爷爷常遇春,那可是在朱元璋老爷子手底下戎马一生的人物,而她父亲是当朝郑国公,还身兼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
“你问了我这么多,也该说说你自己吧,你是哪人啊,听你口音像是南方人哎。”常乐儿一边吃着茶点一边问道。
“我是苏州人,是来京城参加会试的考生。”
“会试?哎,那你说说假如你考中了之后,想当个什么官儿,你先说来听听,我帮你参考参考,”常乐儿兴致盎然的说道。
“还没考呢,我想什么,就算考中了你参考参考就有用?”
“你怎么就知道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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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营养的聊了一阵,屁都没能聊出一个,也许颜安在推广家乡的风土人情方面很有一套,竟然让常乐儿对苏州起了浓厚兴趣,看她那样子恨不得现在就拉着颜安沿运河而下,去看看颜安口中描述的江南。
这时酒楼掌柜领着一群手捧托盘的侍女走了上来,一道道精美的菜肴被端上桌,每一道菜都做的异常精美,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可惜这些佳肴此时看在颜安眼中就变了味儿,颜安想起来这顿饭是要自己掏腰包的,可是自己身上带的钱够吗?他心虚了,正纠结的当口,颜安想到,实在不行,常乐儿不是还在嘛,酒楼都是他们家的,还担心什么。
既然没有了后顾之忧,颜安这才打量起桌上的菜品,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鹿肉送进嘴里,还别说,今天这些菜,不管是从份量上还是味道上来看,都比昨天自己来的时候好的多,而且旁边还有侍女帮着倒酒。
席间,三个人推杯换盏,东拉西扯的随便聊,常乐儿的生活环境决定了他的性格,不扭捏不做作,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规矩,一顿饭吃下来,三个人都很轻松,没有丝毫拘束。
月上中天,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少了起来。
三个人也吃的差不多了,颜安想起来该结账了,他偷偷看了一眼常乐儿,支吾的问道:“这个,这个我们吃了多少钱?”
常乐儿冲他甜甜一笑,对旁边的侍女轻声吩咐了一句,侍女随即就下了楼,没过一会儿,得月楼的掌柜就上来了,先对常乐儿行了个礼,接着状若为难的向常乐儿递去一个眼神,常乐儿看着掌柜说道:“你愣着看我干嘛,算账啊!”
掌柜只好硬着头皮对颜安说道:“公子,承惠纹银四百两。”
颜安呆住了,这是吃饭吗?这是抢劫吧,颜安知道一定是常乐儿再作弄自己,开口对她说道:“吃什么了就这么贵?你看我像是随身揣个百把两逛街的人吗?”
常乐儿坐正了身子,对掌柜说:“你没有算错吧,这可是我朋友,你别让人认为咱们得月楼店大欺客。”
掌柜的蒙圈了,难道刚才那个侍女传错了话,不是四百两?本打算再给常乐儿去个询问的眼神的,结果发现这位小姑奶奶压根儿就没看自己,最后只好硬着头皮说:“没、没算错,就是四百两。”
常乐儿责怪道:“你们怎么办事的,我让你们上这些名贵的菜了吗?谁身上会带几百两银子出门,”接着又转向颜安说道:“都是下人们不懂事,这样吧,我做主给你打个折,就给二百两好了,身上没带钱也没关系,打个欠条也行,”说完自己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常乐儿忍着笑意又继续说道:“对了,颜公子,你不会打算吃白食赖账吧!”
颜安看她又是唱红脸又是唱白脸,都快气出内伤了,他知道这丫头是故意捉弄自己,把心一横,写就写。一炷香之后,颜安磨磨蹭蹭的终于把欠条写好了,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因为吃饭给不起钱打的欠条,估计也是最后一次。
三个人出了得月楼,各自打道回府,分开的时候,常乐儿还让颜安以后有空就去郑国公府找她玩,颜安刚被她宰了一刀,正郁结着呢,心想你就慢慢等吧,一天下来被你作弄的还嫌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