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书林瞪眼:“胡说八道!”话音刚落,外头小厮来报:“老爷,唐老爷身边的阿智回来了,说大小姐回来了,要唐老爷去见。”
唐书林一下子得意起来,起身拍拍衣摆,挺直胸膛道:“我家枝儿最是孝顺,这回从西疆回来,不知捎了多少好玩意送我。等哥哥挑件好的送你,等着吧!”
熊海涛乐了:“你有地方住再说吧!”抓起他的领子,大步往门外走去:“快滚快滚!”
唐书林踉跄地站稳,记起唐枝已经嫁人,而杜芸又是那般绝情,心下讪讪,口中却道:“我闺女回来,自然有地方住,你再请我我还不来呢!”
阿智带路,两人来到郑家门前,望着门楣,唐书林有些怅然:“枝儿成亲,我都没有赶上。”扭头问阿智道:“郑家姑母可易相处?”
“老爷一见便知。”阿智是个实诚人,倒没有说什么“老爷之前不关心,现在也不必装模作样吧?”的话来。
进门之后,唐书林与郑姑母礼貌地问候对方。唐枝嫁入郑家数月以来,唐书林与郑姑母才第一次见面,郑姑母暗暗打量唐书林的气度,不禁赞道:“怪道枝儿生得这般漂亮,原来亲家如此仪表堂堂。”
唐书林被夸到得意处,心下飘飘然:“惭愧。我家枝儿脾气不好,都是年轻不懂事,倒是劳烦您多教导。”
寒暄一阵,郑姑母便回了屋,将客厅留给父女两人叙话。唐枝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一卷银票递过去:“许万松的事,我已经拜托姑父了。这些银子你拿着,姑父照顾不到的事你看着打点。”
唐书林先前还很欣慰,听到后面却觉不对,接过银票一数:“怎么才这么些儿?”
不多不少,正好十张,全是五十两的票额。
唐枝扬眉反问:“你想要多少?”
唐书林瞪眼,刚要大声,随即想起这里并不是唐家,压低声音道:“五百两银子,够做什么?”
“此事我已拜托姑父,方才已经说过。你只需打点姑父照顾不到的事宜,五百两银子足够了。”
唐书林顿时急了,他从来不是一个俭省的人,这些日子住在熊海涛家中已经欠了数十两银子的债务,唐枝只给他这么点儿,如何能够?道:“我是你爹,你居然不信任我,反而信任外人?”
“送客。”唐枝懒得再与他说什么,一挥袖子,转身出了客厅。
熊家大门前,熊海涛上下打量着唐书林,脸上的幸灾乐祸更浓了:“哎哟,唐老爷不在家享受贤妻孝女,来这里做什么?”
唐书林表情得意,一副你懂什么的模样,摸出一张银票递过去道:“还你。”
熊海涛惊讶地接过:“看不出来啊!”只见唐书林扬着头就往里进,伸手拦道:“既然你闺女回来了,为何还赖在我家?”
唐书林如何能说出唐枝其实根本没正眼瞧他,他还得继续在这里混吃混住?口中只道:“谁要赖你家?兄弟今天高兴,之前多亏你收留,咱哥俩今儿喝一个,我请!”
说完不顾熊海涛拒绝,理直气壮地向里走去。
这厢送走唐书林,唐枝摸过巴掌大的精致算盘,噼里啪啦地拨弄起来。如今她大半身家都投在许万松的案子上,手中只剩下为数不多的现银,如何能够以钱生钱?低头凝视着算盘上的数字,沉思起来。
“秋雁,随我出门。”
秋雁正在外头晾洗衣物,闻言立时惊喜地道:“是,夫人。”
“夫人,咱们去哪里?”出了郑家大门,扭头四下观望风土人情全然陌生的京城,秋雁兴奋又激动。
“去瞧瞧咱们家的铺子。”
秋雁闻言更兴奋了。而当她到达唐记胭脂铺时,脸上的笑容就再也停不下来,不停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细腻的胭脂!”
“这一盒胭脂真漂亮,鲜艳得像花儿盛开的时候!”
唐枝微微一笑,由着她看,叫过伙计询问起生意的情况。
“哟,这不是唐记的东家,唐大小姐?”忽然,一个男声传了进来,“不,已经不能叫唐大小姐了,该叫郑夫人?郑夫人不是跟郑千总去西疆了吗?怎么被撵回来了?”
唐枝回头,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背着光走进来,穿着略有些宽大的长衫,脚步虚浮地走进来。定睛一看,竟是熟人:“程远之?”
数月不见,程远之俊秀的皮相竟不复见,苍白的面容有些臃肿,发冠松垮,下颌有粗糙不平的胡茬。再不是从前细心打理的仪表,唐枝几乎没认出来。
“难为郑夫人还认得我这个前夫。”明明他是男人,唐枝只是个和离过的有污点的女人,为何过得比他还好?程远之盯着唐枝一如既往光鲜的打扮,阴沉地道:“郑夫人素来任性泼辣,郑千总终于受不了,将你撵回来了?”
“你这人有病吧?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大人最爱重夫人了,关你何事?再敢出口恶言,别怪我对你不客气!”秋雁是大漠风沙之地长大的姑娘,性情率直爽朗,一点儿亏也吃不得,当下指着程远之斥责起来。
程远之的表情更加阴沉,盯着秋雁年轻水灵的容颜,忽然邪笑着伸手出去:“好个水灵的丫鬟,跟程大爷回家吧?你主子都被我睡过,你也——”
“呸!”秋雁气得叉腰骂起来,“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叫你胡说!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给我们夫人提鞋都不配!”气坏了的秋雁扑上前,对着程远之一通乱捶。
“秋雁,回来!”唐枝喝道,程远之从前就打女人,遑论现在?拉回秋雁,看着程远之道:“我听说你到处散播谣言,污蔑我的清白?”
程远之仿佛听到极可笑的话:“清白?好女不侍二夫,你都和离过的人,有什么清白?”
唐枝抿了抿唇,瞳孔中有一道莫名的光彩闪过,缓缓走向程远之身前:“你承认了,确有散播谣言?”
“是又怎样?姓郑的今日可不在,你能如何?”程远之讥笑一声,话音刚落,忽然眼前一闪,紧接着下面一痛,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啊!”程远之哀嚎一声,捂着下面弓起腰。几乎是同时,颈后重重挨了一记,眼前顿时模糊起来。随着一阵碎瓷声响起,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下去。
“夫人!”秋雁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满是倾慕地看着唐枝。眼前不时回放刚才的一幕,唐枝缓缓走近程远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膝撞在程远之下面,紧接着拿起桌上的茶壶砸在程远之颈后。
唐枝身量高挑,人又生得美艳,如此这般两记袭击,干净利落又赏心悦目。秋雁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羡慕得不得了。
“你,贱人,居然……”程远之的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没想到唐枝竟然有这两下子,又惊又怒。
唐枝冷笑一声,抬脚狠狠踩在他那处:“谁是贱人?你才是贱人!”在西疆的时候,因与吴夫人相处甚好,吴夫人便教了她几招防身术。在西疆几乎每位将士的妻子都会几招,唐枝曾经数次险些被辱,得了机会自然学得用心。此时正好用上,狠狠修理着程远之,别提有多解气。
“我可没有多好的耐性。从今往后,别叫我再看见你,滚!”
“枝儿明日有何打算,”是夜,唐枝坐在梳妆台前卸钗环,忽然听到郑姑母到来,站起身道,“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姑母有事么,”
郑姑母便笑了起来,“那就好。我看过黄历,明日是个好日子,宜出门,既然你没有要紧事,姑母带你到天音寺上香,”
见郑姑母仍未放弃求子的打算,唐枝点点头,“好。”
唐枝的顺从让郑姑母极是高兴:“那你早些歇息,明日我叫你起床。”
送走郑姑母,唐枝坐回梳妆台前。如绸缎般柔软的乌发披在身后,铜镜之中,映出一张冷媚的脸庞。唐枝低下头,将掌心轻轻覆在小腹上,再抬起头时,镜中冷清的神情已然变得缓和。
这个月的月信已经迟了七八日,不知是否已经住了一个小生命?轻轻抚摸小腹,唐枝的心情有些微妙。
她并不确定,仅仅是月信来迟,还是有了喜事。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一个人紧张便够了,何必让郑姑母跟着一起?抱着这个念头,唐枝并没有告诉郑姑母,只打算过些日子再请大夫把脉。
没有郑晖的被窝,有些阴凉。唐枝仰面而躺,郑晖不知何时才能调回京,若是一直都驻在西疆那种地方,有了孩子后,留在京中还是……有郑姑母帮忙照看,想来留在京中最好。郑姑母教子有经验,此外有孩子陪伴,也解了孤寂之苦。
只是,一年到头没有媳妇在身边,不知郑晖能否忍得住?如纱的月光透过窗子映在地面,唐枝睁着眼睛,久久才有困意。
翌日清晨,郑姑母与唐枝打点完毕,正准备出门,忽然三婶子与周兰到访。
“咦,嫂子和枝儿打算出门呀?”三婶子一边说着,脚下不停地走进来。
郑姑母脸上的笑容淡下来:“你们来做什么?”
唐枝将这一幕收入眼中,不等三婶子再开口,直接道:“今日我们不方便,三婶子和兰妹妹改日再来吧。”
三婶子一愣,随即摆出一副不客气的表情,领着周兰越走越近,口中热情地道:“嫂子真见外,咱们是什么样的关系?还用嫂子特地照顾不成,嫂子尽管带着枝儿出门,我在此等你们回来,正好与你们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