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唐枝想着荷语的容貌与碍眼的脾性,终于问了出来。
郑晖双手一紧,声音有些干涩:“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第一次?在蜀枫楼的时候?不对,那时荷语早就在他身边了。唐枝想着,又问道:“何时何地?”
“我吃饱了,先回了。”谁知郑晖根本不答,竟然起身走了!
唐枝不禁站起来:“等等!你还没回答我!”
郑晖回过头:“我为何要回答你?”她连让他进屋都不肯,还想挖他的心事?
唐枝果然语塞,掐着手心看着郑晖高大的身影没入黑暗中,抿了抿嘴唇。到底是荷语像她,他才宠爱荷语,还是荷语与她都像某个人,只不过她更像一些,所以郑晖宠爱她比荷语多?
然而不论她如何思索,一时半会儿都得不到答案,心下郁郁。
郑晖来到荷语屋里,大步走向床前:“你的伤势如何了?”
他已经听下人说起事情的经过,再看趴在床上可怜兮兮的荷语,心下暗叹:“夫人给你挑的人都不错,你为何屡屡不愿?”
荷语已知不可再搬弄是非,郑晖先去了唐枝屋里,多半听了唐枝的话,先入为主。因而只是嘤嘤流泪:“大人,荷语不愿离开大人。夫人虽然容貌手段都比荷语好上不止百倍,可是夫人对大人的心,断然没有荷语对大人的十分之一。如果荷语走了,谁来精心打理大人的吃穿住行?”
荷语只差没有明说:“大人,夫人根本不爱你啊,你赶走了我,就没有人像我一样对你好了!”
但是她不敢说出来,因为郑晖的脸色已经变了:“我会跟夫人说,给你挑一户差不多的人家,这段日子你好好养伤,等过阵子就嫁人吧!”
纵然唐枝不爱他,也是他一心爱慕的人,岂容别人挑拨?何况,谁说唐枝不爱他?如果不爱他,为何屡屡试探?郑晖笃定唐枝已经对他产生感情,只差东风一至,便会对他打开心扉。
“大人?大人不要啊,荷语知错了,荷语以后都会小心翼翼,再不敢惹夫人不痛快,请大人不要赶荷语走!”荷语无法,只得使出哀兵之计,不顾身上的痛楚,抱住郑晖的手臂哭诉道。
郑晖摇了摇头:“我这样做是为你好,即便你留下来,也不会再回到从前。你莫不甘,等嫁了人,就好好过日子吧。”
诚然,这样做有些对不住荷语,但是他已经尽力。等荷语出嫁,便给她添一份丰厚的嫁妆。他是要跟唐枝好好过日子的,任何可能惹唐枝不痛快的人和事都不能姑息。
“大人?”荷语如泣如诉地唤了一声,眼中含着泪,缓缓松开郑晖的手臂,“既然大人不要荷语,荷语也不能给大人添麻烦。夫人要如何处置荷语,荷语都不会有怨言。”
“你做什么?要什么,我给你拿?”郑晖皱了皱眉,却被荷语拂开。
荷语轻咬薄唇,僵硬地从床上爬起,因着疼痛,额上蒙着一层薄汗:“大人今日一走,只怕再也不会来荷语房里,荷语还有些东西想给大人,凑着今日正好亲手交给大人。”
郑晖皱了皱眉,看着荷语蹒跚下地,心下有些不忍:“你出嫁那日,我会送你。”
荷语幽幽回头:“大人的好意,荷语心领了。大人爱着夫人,必不忍夫人有丝毫不快。而荷语爱着大人,也不忍大人有丝毫为难。”
荷语艰难地走到墙边,打开一人高的雕花木柜,从里面拿出一只硕大的包裹,提在手里,一只手扶着后腰,咬着唇艰难地往床边走。
郑晖伸手扶了她一把,荷语便笑道:“谢大人体贴。”将包裹放在床上,素手轻巧解开,露出里面的一叠精致的物事:“这是大人不在的时候,荷语为大人缝的新衣裳,大人试一试,看还合不合身?”又挑起一根墨色镶嵌白玉的腰带,“配上这根腰带,最合大人的气质。”
下面还有几双袜子,两双鞋子,荷语一一说完,便包起来递给郑晖:“这是荷语唯一能为大人做的事了。”抬起的一张俏脸,如梨花似的洁白。
郑晖抿了抿唇:“你好好歇着吧。”
荷语眼中一闪,做出凄迷的神情:“荷语送大人出门。”
郑晖狠了狠心,掉头就走,却忽而身后卷起一阵风,腰身猛然被人从后面抱紧:“大人,荷语舍不得大人!”
只觉腰间一紧,后背迅速被温热打湿,郑晖的步子便再也迈不动:“你这是何苦?”
荷语呜呜低咽,抓着郑晖不放手。郑晖暗叹了口气,抱她到床上。
夜色渐浓,秋风刮过屋檐,发出呜呜的声响。郑晖几次试图抽出手,却被攥得紧紧,再看荷语闭着的眼睛,哪里不明白她根本没睡着?
“哟,看来是我棒打鸳鸯,做了恶人了。”忽然,门口处传来一个冷嘲的声音。
郑晖抬头,只见唐枝抬脚迈进来,眼中充满了嘲讽。站起身道:“你怎么来了?”
她怎么来了?自然是听说他没有回房,来捉奸来着。唐枝目光一转,落在慌忙爬起来的荷语身上:“我来做好人来了,倘若你真心喜欢荷语,便让她留下也没什么。”
“夫人此言当真?”荷语眼中一亮,着实惊喜了一下,“荷语给夫人磕头了!”
唐枝冷笑一声:“你倒会顺杆爬,我不过说笑罢了。”
荷语脸色一灰,藏在被子下面的双手攥成拳头,心中的火气一股一股地冒出来。
郑晖借机离开床边,拉起唐枝的手道:“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不必!”唐枝挥手躲开,“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如说来听听?如果当真是情感动天,我倒不是不能考虑,给你们相知相守的机会。”
郑晖皱眉:“你说得什么浑话?”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后半句在看见荷语灰白的脸色后,被他咽了下去。
“我听说荷语原是青楼女子,被你赎身后,便当做床奴养起来,是也不是?”
“床奴”二字,令荷语浑身一颤,脸色愈发白了。当初郑晖将她赎身,并没打算将她收房,最先说得是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将她嫁出去。是她看中他的人才相貌,又套出他不打算娶妻的话,使了手段与他有了夫妻之实。他公务繁忙,没有想起名分之事,她也想着徐徐图之,便一直延续至今。谁知竟被唐枝说成床奴,顿时气得几欲晕厥。
郑晖看着唐枝,沉声道:“你要怎样?”
“我日日吃着苍蝇,总要知道苍蝇是从何而来吧?”唐枝指着荷语道,“你来说。”
“回去我跟你说。”郑晖抿了抿唇,却是想起初衷,有些臊得慌。
唐枝却误会了,以为他体贴荷语的伤势,不愿打扰她,顿时冷笑道:“急什么?等她说完就轮到你了。”说罢,冲荷语点了点下巴:“说吧。”
眼睁睁地看着唐枝如此嚣张,郑晖却无奈,荷语气得胸口发闷。原先她瞧出来郑晖喜欢飞扬跋扈的女子,便在家中渐渐厉害起来,可是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厉害过!唐枝凭什么?
“那天是我****的日子,大人怜我命运可怜,便将我买了下来。大人买下我之后,对我很好,我十分敬慕大人的人品才干。”当着郑晖的面,荷语不敢瞎说。咬着嘴唇,心中暗恨,如果没有唐枝,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成了名符其实的“荷夫人”!
唐枝看向郑晖:“该你了。”
“我们回去再说。”
“为何?当着你心上人的面不是更好?”
郑晖忍无可忍,一弯腰将她扛在肩上,大步走出门去。
“喂!你放下我!郑晖,你混账!”
唐枝的尖叫越来越远,荷语跪坐在床上,脸色阴沉得仿佛滴下水来。她先前送郑晖东西,是想在他心中留一分怜惜,后来抓着郑晖的手不让他走,却是想给唐枝下蛆。谁知——
想到这里,不由有些无力,不论郑晖还是唐枝都不上她的套!
郑晖扛着唐枝一路回到正院,“哐哐”两声,脚后跟关上房门,扛着唐枝摔到床上:“几日不动你,倒是越发野了!”
“呸!不知道是谁说只喜欢我,一路上跟我说了无数让我过好日子的话。结果呢?我一来到雁城,哪日不被膈应?”唐枝扬声道,坐起身来,恼怒地拨正发髻。
“这件事,其实——”郑晖犹豫着,说不出口。可是看着唐枝充满怒气的脸庞,不由暗叹一声,“当日是因为军中打了胜仗,将士们出去散心,平日里我也不去青楼的。然后就听到鸨母喊价,有个女子要****。我便把她买了下来——”
“等等!”唐枝打断他道,面上似笑非笑:“郑大人原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不知这些年买了多少****的女子?”
郑晖见果然糊弄不过去,别过头躲开她的目光:“我买下她,是因为她长得像一位故人。”
“这位故人是谁?”
“是——”郑晖咬了咬牙,“是你。”
“可是我并不认得你?”唐枝冷笑道,“你想唬我,也找个可信的借口!”
郑晖无奈,只得把当初被她救了的事说出来。唐枝仔细回想,隐约有个印象,不禁奇道:“莫非自那时开始,你便喜欢上我了?”
郑晖有些羞恼,忽听唐枝惊道:“那时我才十岁,你居然喜欢上我了?你真是禽兽!”
“你!”郑晖真正恼了,他剖心挖肺,只想叫她信赖他,谁知她竟如此!猛地将她推倒,狠狠堵住她的嘴。
唐枝被亲得喘不过气,不停地踢蹬,终于在快要晕过去时,郑晖亲够了,放开她:“哼,然后呢?你娶不到我,便买下荷语,打算与她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