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间林逸羽辗转难眠,程琳儿的浅笑言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心里最终决定不管千难万难,明早一定要回去见一见程琳儿。打定主意后心里如释重负,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日一大早,林逸羽梳洗一番,挑了一身最新的衣服。这身衣服是年初董月芝下山去城里找人定做的,作为他十八岁生日的礼物。衣服着身,眼前依稀还能看到那日一家人在一起的其乐融融。
他轻轻叹了口气,提起长剑就要出门,门外这时恰好传来了敲门声,宋小六在门外叫道:“大师哥,我进来了啊。”说罢径直推门进来,见林逸羽已经起了床,心里有些讶异。又见他衣着整洁,依稀又有了青莲峰大弟子的神采,心里不由替他高兴。说道:“大师哥,师父师娘在外面等你,你快出去吧。”
林逸羽微微一愣,心里揣测起他们的来意,可一时间又难以想明白,应道:“我这就出去。”
宋小六走到近前,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塞给林逸羽,轻声道:“师妹叫我交给你的,师父他不知道。”林逸羽点了点头,出了房门,见程振南和董月芝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旋即快步走上前去,跪在地上道:“弟子拜见师父师娘。”
程振南身着青色长衫,背着身子负手而立,听了之后也不言语。董月芝瞟了他一眼,脸上展露出一丝笑容,说道:“起来吧。”林逸羽站起身来看向董月芝,清风吹过她略显杂乱的青丝,慈和的脸上满是憔悴,想不到往昔神采奕奕的师娘,几日不见脸上竟然显出了老态。忖道:“师娘必是为了我和小师妹担忧才会如此。”
董月芝见了林逸羽的神情,知道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师娘没事,羽儿这些时日还好么?”
林逸羽强笑道:“羽儿过得很好,师娘不必再为我操心了。”
董月芝点了点头,心里颇感欣慰,问道:“功课有没有落下?平日里可还练剑么?”
林逸羽道:“羽儿每日都有修炼“青莲心法”,剑法更是不敢不勤。“
程振南听到这,身子微微一动,冷哼了一声,颇不以为然。董月芝微笑道:”那师娘就来考究考究你。“说罢右手一挥,剑光闪动,长剑已然在手。林逸羽面露难色,但师娘有命又不敢不从。旋即急退了两步站定,拔出长剑,峭然而立。
董月芝长剑一卷,挽了个剑花,旋即身若飞鸿,直刺林逸羽前胸,所用的乃是青莲峰的绝技”玉女穿梭“,林逸羽入门多年,门派内的剑法虽然不及学全,但其余的高深剑招也大多见过,这一招”玉女穿梭”正是其中之一。脑中依稀还记得师娘董月芝在演示这招时所说:“玉女穿梭起势快疾,如无完全把握不可硬接……”当下旋步后退,待得剑招中气势将尽时,长剑搭上董月芝的来剑,使出一招“绵延无边”,欲要将长剑拨开。双剑一碰之下,林逸羽微微一愣,董月芝来剑上的力道竟然微乎其微,只轻轻一拨,长剑就被撇向了外侧。
“好剑法!几日不见,羽儿的剑法更见高明了。”董月芝称赞了一声,长剑回挑,蓄力又是一刺,说道:“这招叫白鹤亮翅,你可要小心了。“话音刚落,长剑呜咽抖动,霎时间幻出一蓬剑雨来。林逸羽接了方才一招后,心里已经明白董月芝的用意。手中长剑胡乱挥了一式自己也不知道的招式,呛啷一声,剑雨碎裂,接着收剑回刺,“叮”得一声,两柄长剑的剑尖竟然恰好刺在了一处。
远处的宋小六拍手叫好,直赞道:“大师兄好俊的功夫。”
董月芝眉头微皱,嘴里低语了一句什么。林逸羽脸上一红,心道:“师娘怪我胡闹了。”当下提起凝神,认真接起招来,董月芝见他机灵,嘴角噙着笑意又是唰唰刺出数剑,但有心相让,所使的剑法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二人你来我往很快就斗了四十于招,依然不分输赢。
背身而立的程振南虽然没转身来看,但一双耳朵却没闲着,听得董月芝对林逸羽的夸赞,心里也颇为高兴,直到二人过了四十招时心里方微微觉着奇怪,按理说就算羽儿近日剑法精进这时也该弃剑认输了呀。于是带着疑惑徐徐转过身来。
董月芝见林逸羽装出手忙脚乱的模样正心里暗笑,忽然又想到再这样下去程哥一定起疑,思索间回过头去一看,却见程振南正板着张脸瞪视着她二人,登时慌了手脚。
“哼哼……好俊的功夫,好厉害的剑法!”程振南冷哼一声,纵身跃起,落在二人中间,说道:“林少侠,就让我来考究考究你的功夫!”话音未落,右手一掌拍出,直击林逸羽面门,林逸羽见这一掌来得奇快无比,根本没时间反应,索性咬牙持剑向前刺去,这样敌短我长,或许可破此招。
程振南见长剑刺来,怒道:“这才几日不见,剑都拿不稳了?”变掌为指,食指跟中指双指微错,轻松夹住长剑剑刃,微一侧步,借势往前一带,林逸羽脚下立时不稳,整个人向前扑倒。程振南见他倒来,又变指为爪,一把拿住林逸羽肩头,往后一推。林逸羽前扑之势还未绝,又被一股大力推得向后倒去,这一下整个人都向后飞了起来,落在丈远的地上,摔得七荤八素。
程振南怒声道:“下盘虚浮无力,剑招更是一塌糊涂,内力比之上次上山还要更弱,堂堂青莲峰大弟子整日里就知道醉酒,我今日就要打醒你这逆徒!”
董月芝拉住程正南道:“程哥你别这样。”程振南挣了一下,也不再动,怒目瞧着林逸羽。
林逸羽却似并无听闻,倒在地上,也不起来,更不说话。程振南道:”你心里还在恨我将琳儿许配给你罗师兄是不是?“见林逸羽依然不答话,怒道:”男子汉大丈夫,来到世间是为了成就一番伟业。如今你连这么点儿女情长都舍弃不了,叫我以后怎么敢将青莲峰百年基业交给你!”言下之意已然挑明会将掌门之位传于林逸羽。
林逸羽胸中一热,道:“我不要什么掌门之位,我本是个孤儿,本就该饿死在山野里,被野狗啃光血肉骨头,这才是我林逸羽该有的下场!”
程振南气得胡髭竖立,道:“冥顽不灵,你再说一遍,看我不教训你!”
董月芝慌道:“程哥你不要逼得太急了呀,孩子……已经长大了。”林逸羽要在平时,早就趁着董月芝说情时溜走了,而此刻却依然躺在地上,这也是他第一次正面违抗程振南。
程振南瞧着林逸羽,半响后才长吁出一口气来,道:“也罢!武当山宋长青师兄下个月五十大寿,我跟你师娘师妹要去贺寿,本来想叫你一起去的,可你现在这副模样,怕是去不了了。你就留在小荷岛好好想清楚吧,何时能想清楚,就何时来见我。”说罢长袖一挥,就要离开。董月芝看着沉默不语的林逸羽,满是心酸。终于还是转过身去,跟着程振南一起离开了。
宋小六见师父师娘走了,走到林逸羽身边想将他扶起。林逸羽思绪纷乱,心头说不出的烦恶,说道:“别动我,让我躺一会。小六子你先跟师父师娘回去吧。”
宋小六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再劝,见师父师娘越走越远,无奈地摇了摇头,快步追了上去。
待得四周安静下来,林逸羽从怀里拿出宋小六给他的信,展信一看,字体娟秀,正是程琳儿写的信。他细细地看,生怕漏过了一个字。
大师兄:
展信如晤,明日我就要跟爹娘下山去武当给宋伯伯祝寿,因为罗师兄要随我们一起同去,我猜想以你的性子,定是不肯去的,所以我才写了这封信叫宋师哥交给你。
粗算开来,我们已经半个多月没见面了。这段时间我一直跟罗师兄在一起,也是他每日在陪我练剑。接触得多了,才发觉他其实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坏。他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每每很多我没说出来的想法他总能猜出,就像是多年的知己一般。
我爹那日跟我说,要将我许给罗师兄,当时我的心很乱。因为我一直认为自己喜欢的是你,可我细思之后才明白,原来我对你更多的是妹妹对哥哥的兄妹亲情。大师哥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么?我想你会明白的。
流云谷有一个名叫苏青青的师姐,年龄跟大师哥你相差不多。我爹已经修书去流云谷提亲了。我在想到时候我们师兄妹一起完婚,岂不是极妙?在这里我就提前祝贺大师哥了。
不再繁述,我娘在外面等我。
最后一句写得潦草,显然是匆匆结笔,信上斑斑驳驳,满是被打泪湿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