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儿才不理西狸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按她的理解,达文不肯去医院只有一种解释,东方先生怕打针。
阿穆怕打针,她二十年前就知道。那个时候总有这样那样的预防针要打,她每次都能看到阿穆哭花了一张脸跑回来,然后一整天都用手捂着胳膊上的针眼。她实在无法想象,如此惧怕打针的东方达文,是如何挺过整容的恢复期?
夏西狸电话里告诉她,东方达文有私人医生,一般生病都不去医院。昨晚因为失血,达文竟然迷迷糊糊的将车开到了夏西狸的住处,把在家看电视吃薯条的西狸吓的险些咬掉了舌头。他还以为达文遇到了劫匪,没想到却是季允儿的杰作。
“大姐,你真威武!”她刚进门,夏西狸就迎上来竖起大拇指。
“别闹了。”允儿挥去西狸的手,探身朝里张望:“你哥呢?现在怎么样?”
西狸接过她手里的保温桶,耸起鼻子凑近了闻着:“什么好东西,这么香啊!我能喝一口吗?反正他昏迷着,也不会吃。”
“他昏迷了?!怎么搞的,那就快去医院呀!昏迷下去又得不到治疗会痴呆的!”允儿简直气疯了,西狸平时孩子气就罢了,关键时刻还是这么不着调!
西狸张开胳膊拦住蛮牛一样往里冲的季允儿,哭笑不得:“你放心,东方先生就是痴呆了也比你聪明。他吃了镇静作用的药,正在睡觉。”
她终于听懂了西狸的话,红着脸沉默着换上拖鞋,跟西狸上了二楼的卧室。这里有一扇爬满了爬墙虎的窗口,阳光正斜斜的打在上面。她曾经站在楼下,仰头望着窗口笑容灿烂的夏西狸,仿佛就是昨天的事。
“嘘!”西狸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目光示意她坐下来。而他则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并且小心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极静,除了达文均匀的呼吸外,就是她略微短促的呼吸。她坐在床边看着他,小心而紧张,唯恐弄出动静将他惊醒。她知道,一旦他醒来,自己绝对不受欢迎。她下那么重的狠手砸伤他,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恶,他又怎能不怨她?这样也好,他睡着的样子很漂亮,长长的睫毛覆在脸颊上,像是男版的洋娃娃。只是眉心微蹙,一如他惯常的神情,总是那么不开心。
夏西狸在客厅里忙着替东方达文接电话,今天本来是希望小学落成的剪彩仪式,东方集团这一次承建政府项目,每一步都力求谨慎完美。彼特在电话里急得团团转,说市里领导来了好几个,就等东方集团负责人到场剪彩了。可是达文伤的很重,勉强去恐怕会招来媒体更多的猜疑。
“那好吧,祝他早日康复。”彼特收了电话,望着学校操场上已经摆好的礼花炮,对身旁待命的工作人员说:“不必等了,开始吧。”
随着礼花炮在高空中炸响,剪彩仪式正式开始。市里的领导依次讲话,等轮到东方集团负责人讲话的时候却没有出现东方达文的身影。在场的媒体记者开始相互耳语,最后还是彼特出来救场。因为东方达文的发言稿向来是他起草,所以读起来格外流利,只需稍加改动就符合他代理人的身份,既不卑不亢,又不会喧宾夺主。
彼特文质彬彬,一头齐肩卷发很洋派,兼之是东方达文的金牌助理,也算半个公众人物,很是夺人眼球。闪光灯像一片发光带将他环绕,几位市里的领导也对他赞赏有加。整个剪彩过程很顺利,为了响应政府简朴节约的号召,仪式结束后只是在新建成的学校餐厅里办了简单的宴席。
蓝宇集团作为希望小学图书馆的承建单位也应邀前来,蓝正荣早年把目光集中放在了旅游业开发上,始终觉得欠缺些什么。人越老就越是多愁善感,像他这样的商人一辈子追财逐利,什么都有了还是觉得空虚。他觉得应该把赚来的钱投一部分做公益,既能提高企业形象,又能行善积德,两全其美。况且这一次,东方集团也有参与,他隐约感到这将是一次反攻的机会,虽然还不知道东方集团的破绽在哪里。
“阿浩,这次带你来就是想让你多熟悉熟悉商业活动。”蓝正荣用目光示意身旁的季闵浩,“你看左边那一桌,是腾岳地产的老总和执行长,跟我们有合作关系。前两年不少案子都是跟腾岳联手的,老总人很敦厚,但执行长是狠角色。”
季闵浩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个执行长,四十多岁,瘦长脸,眼睛有轻微的斜视,但整体看上去仍然不失威严。蓝正荣又指了几个重要人物给他介绍,无不是企业精英,或德高望重或年轻有为。季闵浩不敢怠慢,随着蓝正荣的目光频频点头。
“这些都是商场上的老朋友了,以后你接管大酒店,这些人可都是贵客,半点得罪不得。当然还有东方集团,我们更要留意。”
季闵浩心里知道蓝正荣的意思,留意东方集团,就是要随时寻找突破口,然后趁其不备给予致命一击。商场如战场,除了设计周详的作战计划联合有利盟友之外,还要能耐得住性子,静候时机。蓝正荣就像一头猎豹,在一步一步的教会小猎豹如何在绝佳的状态和时机捕获猎物。季闵浩就是那头小猎豹,假以时日,必定会青出于蓝。
彼特显然更有媒体缘,不少记者一边好奇东方先生为什么没到场,一边又赞叹彼特跟随东方达文这么多年,依然风雨不改的忠心。更有甚者,还夸彼特能力一级棒,比许多娱乐圈的经纪人都要厉害,可以尝试改行进娱乐圈发展。
“多谢谬赞!东方先生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想大概一辈子都会赖在东方集团了。”彼特露齿一笑,标准的八颗牙。又有记者举着话筒凑过来,他耐着性子推说要去洗手间才冲出包围。
学校餐厅面积不大,这么多人挤挤挨挨的坐了十几桌。彼特远远看到蓝正荣,一直维持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标准化的冷漠,这是一种面对竞争对手或是仇人才有的态度,不温不火却暗藏锋芒。
他端着酒杯走到蓝正荣桌前,脸上又恢复了和煦的微笑:“伯父,好久不见了!”
蓝正荣正与季闵浩闲聊,冷不丁看到彼特,脸色一沉:“嗯,是很久没见了。你好像做的不错,电视上总是看到你。”
彼特笑着端起酒杯:“那都是托了东方先生的福,记者镜头扫到我也是常有的事。不过我一直记着伯父您的教诲,不敢张扬、不敢不自量力、不敢狐假虎威。”他笑的很大声,幸而四周环境嘈杂才没有人留意。
“你记着就好。”蓝正荣看了彼特一眼,垂目与他碰杯:“祝你青云直上!”
彼特讶然而笑,又伸手挡蓝正荣的酒杯:“这杯酒是我要敬伯父的,吉利话应该由我来说。”他沉吟片刻,复又举杯道:“祝伯父身体健康,早得佳婿!”说完向旁边的季闵浩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季闵浩之前在电视里见过彼特,此番人在眼前,更加觉得彼特谈吐文雅,不由得心生好感。他回应彼特一个微笑,却在刹那发现蓝正荣的脸阴沉的厉害。
“佳婿谈不上,阿浩这孩子憨厚老实,可能小琳就是看上了这一点。不像现在有些年轻人,聪明的过了头。”
闵浩虽然老实,还是听出了蓝正荣话中带刺,句句都指向了彼特。可是彼特竟像是耳里塞了棉花,非但不恼还笑的愈发开心,那模样神情简直像与自己的老爹开玩笑。
“伯父您老人家就等着享福吧,小辈的事就不要多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诗琳的眼光一向很好,季先生日后必定青出于蓝。”
彼特说着就向闵浩伸出手,两手交握的瞬间,闵浩只觉得彼特的手心很冷。
“蓝伯伯,你们从前认识吗?”季闵浩等彼特走后,小声问蓝正荣。刚才彼特一声声叫伯父,想必之前关系很亲厚。
蓝正荣的脸色依然没有缓和,垂着眼皮嗯了一声。闵浩等不到下文,但对彼特又好奇的很,试探着小心翼翼的说:“彼特先生看起来脾气很好,难怪能应付东方达文。换成是我,一定要吓跑了。”
蓝正荣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冷道:“你不要小看好脾气的人,笑面老虎,更让人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