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特看到东方达文接起了电话,也就收拾文件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一点儿也不好奇电话的内容,他所开出的价格,只是为了掩饰这场非典型绑架的真实意图。季允儿是一步棋,简单却至关重要。他把重宝全压在季允儿身上,赌的是情义,男人对女人的情义。
助理办公室就在董事长室的旁边,一墙之隔彼特却听不到东方达文的一点声音。他不是不紧张,万一苏逸飞的声音被认出就麻烦了。不过苏逸飞这个人相当机灵,应该不会出岔子。彼特冲了一杯速溶咖啡,热杯子握在手中,焦虑的心才得以熨烫妥贴。
日光一点点在窗台上移动,东方集团高耸的大楼就像一个巨人,立于新区广场,俾睨脚下无数正要破土而出,或者蠢蠢欲动、随时准备拼的头破血流的商界新贵。东方集团完全有资格骄傲,曾经的地产界大亨,如今东方达文似乎想要继续这个神话,不过为时已晚。
咖啡在手中逐渐冷却,彼特海蓝的眸子闪动,手指划过希望小学的政府公开招标通知,习惯挂着微笑的嘴角慢慢攒成一抹冷笑。
苦等二十年的机会终于来了。
办公室的门被大力推开,东方达文握着手机,脸上是彼特从未见过的慌张失措。
“彼特,快跟我走!”达文眼里涌动着两簇火焰,就连脸颊都被烤的通红。他以为自己可以冷静,不就是要钱吗,他有的是钱。可是无数可怕的画面不停在脑中冒出来,绑架、勒索、撕票!他不会报警,可也不敢相信绑匪的承诺。
彼特看出了达文的慌乱,得知苏逸飞已经顺利完成了任务。他不敢怠慢,脸上的神色与东方达文一样焦虑凝重。
“出了什么事?这里还有文件没签。”
“季允儿被绑架了!”他几乎是喊着说出这句话,彼特愣了愣,又听他说:“绑匪刚才打来电话,向我要五百万赎金。彼特,我没有现款,公司账上备用金还有多少?”
彼特立刻去翻记录,想了想说:“财务部的备用金一般用来应付突发性的材料供应付款,恐怕剩余不多。而且是专款专用,财务手续这方面很麻烦。”
“那么德国那边呢?就说总部遇到麻烦,请他们支援五百万应该不是问题吧?”
“达文你冷静。”彼特无奈的摇头,“请求支援当然没问题,五百万也很快就能到。可是你忘了吗?金老先生已经在股东会上明确提出,海外银行的资金不能挪用。”
达文脸色黯然,彼特摊了摊手:“当然,你是董事长,如果非要用也不是不行。金老先生那边我会替你说明,事出突然也是没办法。”
东方达文深深吸气,形势急迫已经无法令他再做深思。金佑霖欲用对资金的控制权来牵掣他,这一次终于到了决裂的地步。他将吸了一半的烟按灭在烟缸里,俊美的五官好似瞬间沧桑:“彼特,马上给德国分部打电话,让他们务必立刻将五百万汇进我账上。”
“好吧。”彼特也站起来,跟着达文步出办公室。路上,他给德国打了越洋电话,又给苏逸飞发去短消息。
苏逸飞接到彼特的消息后,重新将季允儿的嘴用胶带封严实,而后扬长而去。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他要脱下这身伪装继续回到平凡简单的生活中,去做夏西狸和东方达文的朋友。听说远在台北读书的蓝诗琳就要回来了,借此机会开场接风Party。老板想的不错,收回蓝诗琳这张网,东方集团就像落入蛛网的小虫,死期将近了。
东方达文和彼特赶到的时候,这里已是空城。绑匪不知去向,只剩被捆住手脚,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的季允儿。所幸她并没受什么伤,只是安静的绑坐在地上,一张脸白的像这里刚粉刷的墙面。
“允儿!”达文跑过去,替她解开捆缚的绳索。季允儿刚才昏沉中听到门响,还以为是去而复返的绑匪,也没心思再挣扎,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垂下去。
达文见她没反应,慌乱中拍打着她的脸,一迭连声的叫:“季允儿?季允儿?季允儿!醒醒是我来了,哪里不舒服?彼特,给我水!”
彼特将路上买来的矿泉水递给达文,又听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拿出一看是苏逸飞的消息。
“老板,我已光荣完成任务。五百万就便宜那小子了,我只对蓝大小姐感兴趣。”
彼特嗤笑,迅速按了一行字回过去:“知道了,女人的事等你毕业后再说。”
季允儿已经苏醒,清凉的水灌进喉咙终于让她认清了眼前的人。曾经无数场梦里,她都见到了东方达文这样的神情,紧张的、失措的、笨拙的,那是真正属于阿穆的样子。可惜重逢后,他已变成了东方达文,不仅模样变了,连性情都变了。东方先生冷静、睿智、骄傲,他如今的身份和荣耀足以让她仰视。可她不喜欢,她依然固执的喜欢着那个不爱洗手,总是脏兮兮的野小子阿穆。依然固执的想念着那个梧桐叶覆盖的夏日,信誓旦旦说要捉最大的蜻蜓送给她的阿穆。依然没出息的想着那个没有完成的吻……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令她怀念。
东方达文见季允儿眼中终于有了焦点,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他环视四周,空旷的屋子里并没有发现绑匪的踪影。彼特走到窗前向下张望,还没完工的楼房,下面是纵横交错的管道。当初选择这里,只是因为距离东方集团很近。
“人好像已经跑了。”彼特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笑着对达文说。
达文和季允儿眼中都是诧异,彼特则笑容灿烂的对达文挑眉:“看来是个不上道的业余绑匪,我们运气太好了。”
达文说不清此刻的心情,还以为即将面临一场恶斗,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莫名其妙。彼特说的对,这样也好,允儿没事,五百万也保住了。
他这才想起来,忙问彼特:“德国的钱已经汇过来了吗?”
“当然。”彼特耸肩,“他们办事效率一向很高,你又很急。”
达文郁闷的搓了搓脸,事到如今,得罪金佑霖已成必然。无论再怎么小心翼翼,他和金家总有一日会翻脸,早一天也没甚差别。
季允儿被达文抱着,什么都不愿想,只觉得昏昏欲睡。今天发生的事太过离奇惊险,简直超出了她二十八年的人生阅历。直觉告诉她,不能再继续这种笼中雀的生活。东方达文的光环太大太强,她应适当的保持距离,否则无可避免会被灼伤。也许哥哥闵浩说的对,她是河里的小鱼,怎能妄想亲吻天上的飞鸟?
彼特开车将达文和允儿送回公寓的时候,夕阳已然西斜。允儿被达文强制按进被子里睡觉,却怎么也闭不上眼睛。她有很多话要跟他说,可不知道怎么开口。
“达文。”她埋在被子里闷闷的叫他,第一次没有喊阿穆。
“嗯?有事明天再说吧。”达文背对着她坐在窗前的地台上,指间夹着一支烟,却没有点燃。壁灯投射他的影子在对面的墙上,说不清的一种怅惘。
“我想……住在你这里挺不方便的,而且我不工作吃白饭也不好。夏氏的工作我很喜欢,如果你不反对,明天我还是继续回去上班。”
允儿说完小心看他的反应,但是东方达文却顾自沉默着。她壮了壮胆子,掀开被子坐起来,嗫嚅着继续说:“你不用担心的,只要我从这里搬出去,跟你保持一些距离,今天这样的事就不会再发生了。当然我们还是可以见面啊,我每天晚上跟你一起吃饭好不好?阿……阿穆,你生气了?”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达文突然转身,眼睛埋在深邃的眼窝里,看不清却能感受到那目光里的寒意。
允儿吓得缩回被子里,半晌才小声的说:“我不愿被你这样养在家里,我想搬回去住。而且我需要工作,我要回夏氏上班。”
打火机哧的一声窜出幽蓝色的火苗,迅速点燃了那支烟。烟草气味在屋中弥漫,犹如堕入最深的梦境,东方达文竟有些看不清允儿的脸。
“我知道了。”他沉沉开口,呼吸间那点红星儿明明暗暗。
季允儿松了口气,刚要说谢谢,就听他的声音带着些冰冷和狠意:“你一定知道是谁干的,告诉我!”